宿舍樓外陽光普照, 某兩人小學生受訓式排排站。
暗中窺探前方滅霸沈的臉色, 再瞥瞥身邊傻子沈的心不在焉。說不清顧慮哪方更多, 蘇井裡開門見山打上一張坦白牌:“不用問了,傻逼那個詞,我教的。”
沈琛眼尾悠悠掃過他, 他舔了舔後槽牙,繼續不要命地包攬責任:“白蓮花戲精,一巴掌呼死十個,踩著傻逼頭出道也都是我教的。要是你有意見,覺得她不應該說這種話, 大不了讓老板扣我兩個月工資好了。”
“兩個月?”沈琛挑眉, 尾音提起。
“…那三個月。”
對方輕輕扯開唇角。
“四個月??”
對方仍然不語。
對方不屑地移開目光。
不就說個臟話麼!
你個死潔癖事真多, 活該被當成gay!
蘇井裡咬咬牙:“六個月行了吧?!”
沈琛一個優雅的點頭,對應而來的畫麵是,n雙限量球鞋、n款遊戲插上翅膀離他遠去。
好絕望,這該死的貧窮。
萬分絕望之中大佬還發話:“你可以走了。”
招之即來呼之則去?
可惡的有錢人。
蘇井裡剛邁出一步, 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說:“該擔的我擔了, 該扣的也已經扣了。應該沒必要再訓她吧?大家都是成年人, 說句臟話可不會死。”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他的語氣有著六分試探, 兩分旁敲側擊的提醒, 剩下兩分伺機而動。好似他說要訓, 他便要揭竿而起。
所謂經紀人, 上回碰麵沒那麼大氣焰來著。
沈琛不著痕跡地打量蘇井裡, 不經意捕捉到一圈濃濃的黑眼圈。
非常像噩夢纏身連日失眠所導致的,他算是常年體驗著,近兩年、這段時間才緩解許多。
不免聯想到某些情況。
不過轉念一想,編詞作曲的人講究靈感,通宵工作似乎屬於行業常態。沈琛收回視線,淡漠道:“我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應該不在你的工作範圍內。”
潛台詞還是那句話:彆多管閒事,你可以走了。
蘇井裡也覺著他應該走,麻溜兒拍拍屁股溜走,鬼要摻和你們的修羅場。
可是——
雙腳紮根似的一動不動,體內情緒迅速堆積,他難以自控地冷哼一聲。
“說到底你又不是監護人,就算是監護人,十八歲成年人有自由。她愛說什麼說什麼,沒必要按照你喜歡的來。要是非喜歡玩什麼養成py,我勸你養條狗更實在,不然花錢弄個定製仿真機器人什麼的。”
“反正你有的是錢。”
挑釁。
字裡行間處處挑釁,蘇井裡上前一步擋在沈音之麵前,無論口頭身體都是無比挑釁的樣式。
沈琛垂眼,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如果把沈先生分開看作兩個。一個披著溫柔殼子好說話的沈先生,一個冰冷詭譎、什麼弄得壞的沈先生。他們之間的交集點應該離不開笑。
隻不過前者雲淡風輕尚有溫度,後者猶如破開封印的凶獸,特點是眼神沉鬱,笑容下棲息著肅殺之意。
沈音之常常能想起他指尖滴血的樣子,談笑間生殺予奪的派頭。
況且她不明白,二狗子護短歸護短,但又窮又慫。
前幾次口口聲聲的滅霸、大佬,每逢碰麵巴不得離沈琛十萬八千裡遠,避免交集避免不小心毒舌開罪。為什麼這次一反常態地為她出頭?
簡直像……
1938的大年夜她沒睡好,第二天偷偷說:“二狗子,他好像不要我了。”
他們之間向來不提名字,是個默契。
他詫異抬頭,她徑自盤起手,嚴肅在在地嘀咕:“昨天晚上看煙花的時候還好好的呢。他一直盯著我看,我問他為什麼盯著我看,他說因為我好看呀。學我說話,學我說呀。但是為什麼晚上偷偷起來掐我脖子?”
“好像到時候了,我得走了。”
“二狗子你想不想跟我走?”
二狗子沒支聲,像啞巴一樣反複擦她的小皮鞋,擦得黑漆漆亮閃閃。
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他偷偷摸摸進沈先生的臥室,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她們今天說他是日本人的奸細,明天變成清幫的奸細,妄想殺害沈先生反被逮住,折磨得不成人樣才死;
後天呢,又有新的說法。
說他不甘心隻在沈公館做下人,成天陪著不成氣候的小姐玩鬨。所以求沈先生重用他去,或是還清恩情自請離去了。
大後天則是:結巴瞧上主子的傻子,癩□□想吃天鵝肉,被扔進池塘喂魚。
那之後沈音之問過很多次:“二狗子去哪裡了?”
沈先生總是說:“去他該去的地方。”
於是直到死前她都沒再見過他,隻收到一張時髦的明信片,上麵寫著:小姐,我會救你出去。
究竟是什麼時候寫的呢。
究竟以什麼心情身份寫的呢。
她通通不知道。
隻知道他並不喜歡她,純粹是個死心眼。
一個比她還傻的傻瓜,理該活不長命的。
……
不過短命一次就夠了。
一個人怎麼能因為另一個人倒黴兩次呢?
來世做牛做馬可不是這麼算的。
眼瞧著兩個大家夥水火不容地對立著,沈音之打破沉默,說:“你走。”
“聽到沒?”
剛想誇傻子好歹有骨氣,蘇井裡猝不及防被推,轉過身來,不可思議地用手指著自己,“你讓我走?”
她點頭。
“有沒有搞錯,明明我——”
哪有時間解釋,再解釋才是十個你都沒了。
沈音之再伸手推他:“哎呀你走,不要你救,走開。”
“……媽的。”
倆絕配,都喜歡把人當成狗使喚是不?
“走就走!誰愛管你們的閒事,下次求我我都不管!”
蘇井裡凶神惡煞地翻個白眼,嘴裡嘟囔著‘好心當作驢肝肺’、‘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的詞,罵罵咧咧地離開。
*
剩下兩個人。
小傻子很有自知之明地攤開手心,滿不在乎地說:“你打唄。”
天邊薄雲浮動,遮住太陽。
整個世界好像暗淡了很久,冰冷很久,他真的打。
好在沒有從前那把薄薄的尺子,人的手打下來是不疼的。十下過後沈音之甩一甩,再吹一吹,又是一條江湖好漢打不怕,下次照樣能傻逼回去。
“為什麼要說臟話。”
都打完了才來問哦。
她揉著手,理直氣壯:“誰讓她一直說我,我很煩。”
他再問:“狗咬你,你就咬狗?”
她不假思索:“我不光咬她,還揣她屁股,找更大的狗來咬她。”
“……”
錙銖必較的清奇回答。
並且突然之間他很像她口裡的,更大的狗。
沈琛低頭看她兩眼,“手再伸出來。”
“……都十下了,你怎麼打這麼多。”
沈音之比以往伶牙俐齒,更能頂嘴,不過仍是乖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