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自從他用了崽崽的頭像,我覺得人設崩塌了。突然變成就垂涎年輕小女孩的單身老男人,你們說,單身久了真的這麼壓抑?”
看來不是幻聽。
光頭像就如此。
再加上個粉嫩手機殼……
他究竟會變成:垂涎年輕小女孩的變態單身老男人。
還是:單身太久身心壓抑,突然迷戀上粉色的老變態?
生活不易,沈琛自閉。
但還是老老實實撿回了手機殼,誰讓這是小孩第一次送給他禮物呢?
——儘管。
隻是沒有感情的批發禮物:)
*
沈音之醒了。
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蘇井裡。
醒來迎接的第一個字是:“走!”
他幾乎同手同腳,超激動地衝進來說:“事情都安排好了,走,我這就帶你走!”
沈音之看向林朝霧。
林朝霧攤手:“突然覺醒,我也不知道他受什麼刺激。”
哇塞。
這小傻子就來勁兒了,頓時雙目清明,神采奕奕地喊:“二狗子!”
蘇井裡:“……”
“你是不是二狗子,到底有沒有想起來?”
沈音之抱著枕頭,一臉戒備,好像他是個騙子。
迫於無奈,蘇井裡擠出一個絕望的笑容:“沒錯,我就是二狗子,行了嗎?”
“不行,我覺得還不是。”
她搖搖頭,非常嚴謹地再提問:“你記得沈園嗎?我是怎麼帶你逃出去的?”
他嘴角抽動,幾經努力才低聲回答:“鑽狗洞。”
“對了,下一個問題!”
沈音之笑嘻嘻:“他們放火的時候,你躲在桌子底下有沒有哭?”
“沒有。”
本能的否認,他,堂堂蘇井裡,一個巴掌能呼十個白蓮花的絕世好男人。上能認遍所有奢侈品,下是娛樂圈裡行走的整容、綠茶鑒定機,怎麼可能哭?
哭是不可能哭的。
這輩子不可能。
但上輩子的往事曆曆在目,他發過誓永遠不對救命恩人說謊。
仿佛靈魂都受到肮臟的踐踏。
蘇井裡頂著恥辱承認:“有想過哭,差點就哭了。”
“嗯嗯。”
沈音之滿意點點頭,再接再厲。
“那你有沒有給我擦皮鞋?”
他臉漲紅:“……有。”
“有沒有端茶倒水剝葡萄?”
他臉紅得要滴血,“……有。”
“捏肩捶腿做功課呢?”
“……有。”
耳朵脖子全紅了,紅通通的一片,蘇井裡試圖結束這殘忍而羞恥的酷刑,一口氣道:“我就是二狗子,1932年進的沈園。我、我想報恩,所以我什麼都乾。以前說過你是最、最好看的,唱歌最好聽,全上海攤沒人比得上你。都是真、真!”
舌頭打結,莫名其妙開始結巴了呢。
終於有點兒二狗子的模樣。
沈音之揉揉耳朵,“你是不是說過下輩子……。”
蘇井裡閉了閉眼,就差眼睫毛都變紅,放棄掙紮般:“下輩子還給你做牛做馬。”
人在做天在看,記仇大人饒過誰。
現在開始算賬了啊。
小傻子在此刻,將聞名遐邇的小惡霸屬性發揮得淋漓儘致,掰起手指頭盤點。
”上個月你叫我傻子,說我沒腦子。”
“上上個月你把我趕下車,一個人扔在沒有人的路上。”
“你說我白癡,嫌我傻樣兒,還叫我那女的!”
“……”
彆說了。
窘迫的蘇井裡恨不能原地暈倒,他現在是真的要哭了。
“那是因為我沒想起來——”
“那你有沒有說?”
“我……”
他竭力掙紮一番,終是低下一顆高傲的孔雀腦袋,弱弱認錯:“我錯了,我狗膽包天。”
旁邊一聲幸災樂禍的嗤笑。
林朝霧疊著兩條大長腿,老練磕著瓜子兒。整一真實吃瓜群眾,好心情追問:“二狗子,你後來怎麼著?被沈琛給滅了,還是趕出去?半點消息都沒有啊。”
“你彆叫我二狗子。”
蘇井裡秒變臉,握緊拳頭,超凶:“小心老子噴得你找不著北。”
沈音之高聲:“二狗子!”
他:“……在。”
所謂生無可戀,就是蘇井裡本人。
“我也想知道,你後來怎麼了?”
“……”
當然沒被殺。
說起來還是蠢事一樁。
他有多天真,才傻不愣登揣上一把刀,偷偷摸摸溜進沈琛的房間?
那時他沒想那麼多。
根本沒想過沈琛為什麼要掐小姐。
沒想為什麼那天小姐回自己的房間睡。
更沒想過沈公館裡保鏢幾十上百,他究竟是怎樣走進他的房間。
樁樁件件,分明是畫好的陷阱。
他全然不知,隻想著為小姐討回公道,進去開門見山道:“沈、沈先生,要是你厭煩了小姐,覺得利用夠她,就放、放她走好了。你犯不著殺她,因為我、我會帶她遠走高飛,保準這輩子都不、不再出現在你麵前!”
他說話時兩條腿肚子都在輕微發顫。
竟然到了這個時刻都無法遏製結巴。
他對自己有輕微的厭惡。
而沈琛坐在窗邊,眉目籠在朦朧黯淡的月光裡,像一頭黑暗裡的怪物。
“你想帶她走?”
他的聲音很好聽,溫潤。
不像想象中的暴怒,蘇井裡因此得了更多力量,沉住氣,慢慢地說:“她是我的恩人,我不會看著她死。你可以不放她走,但隻要你對她不好,我就殺了你。”
“嗬。想要我死的人很多。”
“想從我手裡搶走她的人,也很多。”
“蘇井裡。”他把他的名字,都念得柔軟慵懶,像一個貴氣花瓶的名字。
“你要怎麼帶她走?”
怎麼走?
當然兩條腿走,坐三輪車、坐電車火車走。
窮小子不解地皺皺眉毛,沈琛笑。
“她吃的是全國各地送來的新鮮水果,還有國外坐飛機來的點心和巧克力。她的衣服抵彆人全家一年吃穿,梳妝鏡上隨便一樣首飾,拿出去都能買一座宅子。又養得嬌氣,丟三落四,愛攀比。彆人有什麼好的她都要,彆人沒有,她也要。”
“我不在意。”
他搖晃著酒杯,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好似自言自語,“哪怕花在她身上的錢,足以建一個小上海。我全不在意這些,因為這就是我唯一能給她的東西。本該給她的。讓她高高興興的做小姐,開小轎車,無論走到哪裡去都風風光光的。”
“她值當這些,或者不僅僅值當這些。”
“我很願意慣著她,那麼你,你這次把自己賣給她,以後終究要賣給彆人。”
他輕輕地笑,驟然眯起的眼眸如刀刃,語氣愉悅如鬼魅。
一句:“到時候究竟哪個恩人更重要,你又要報哪個恩呢?”講出來。
他就輸了。
幾乎被掐住脖子般窒息,輸得潰不成軍。
“出去的時候記得關門。”
他雙膝發軟地跌在地上,沈琛倚靠在窗邊,居高臨下地發話:“今晚我就當沒事發生。”
“為什麼……?”
蘇井裡問得很傻,他微微彎起唇角,玩笑道:“當然是因為她喜歡你。”
“不然還能是我,舍不得要你的命麼?”
沈先生是這樣的。
無論何時何地,永遠遊刃有餘,連握槍殺人都是優雅至極。
他放過他。
可他無論如何都放不過自己。
便一筆一畫寫好明信片,收拾起所有家當換一張船票,跑到國外去闖蕩。
蘇井裡什麼都沒有。
隻想救她。
隻不服他。
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操著一口生澀的中英夾雜語言,硬是玩命兒混出點名堂。但午夜夢回多少次,他依舊在他麵前渺小,永世難忘他那一抹玩味的笑。
就像一個懵懂的孩子,咿咿呀呀學語著。
猝不及防窺見真正的大人。
壓根分不清自己在害怕他,欽佩他,還是向往他,甚至想要成為他。
沈音之和沈琛之間有段詭異而沉重的羈絆。
蘇井裡稀裡糊塗在裡頭插了一腳,拚命仰望著他們背影狂奔。
他跑呀,跑呀。
賺了所有東西,到1937年,聽說上海動蕩,取出所有東西儘數花在路上,最後依舊兩手空空的回來。
費了大半年,隻見一個死了的活人,抱著一個活了的死人。
見著那場大火。
燒得那麼美,那麼漂亮。
他又稀裡糊塗衝進去,便一同燒成灰燼。
這回他沒發抖。
這回他沒輸給他。
蘇井裡這十六年用來窮苦,後六年用來報恩,從未對不起誰。
唯獨那句:我帶你走
他沒能落實。
到底是欠了她的。
生生世世還不清楚。
所以他還得帶她走。
趕在煙火之前,趕在沈琛發瘋之前。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