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蘇醒(2 / 2)

火確實燒了三天三夜。

揉碎了骨頭,分不開他們緊扣的十指。

*

2018年,農曆大年二十六。

沈琛豁然睜開眼,那種火燒的疼痛,窒息的絕望似乎大半殘留在身上。

上午十一點。

俯身撿起手機,沈琛披上大衣,往外走。

“阿琛?”

經過一樓客廳時被某個麵生的親戚叫住,笑容滿麵地問:“怎麼睡這麼遲,還急急忙忙的,趕著去哪裡啊?”

“回南江。”

“啊,怎麼就要走了?你手裡都沒有行李——”

忘了而已。

眼下想起被遺忘的兩個行李箱,沈琛並不折返,而是眼角視線劃過那位大嗓門的親戚,扯了扯領子說:“今天郵寄給我就好,到付。”

語氣可謂十分不客氣,如同指使傭人。

那人氣得嘴斜鼻子歪,沒說話,後頭廚房走出老太太。

擺明聽到她的‘大聲宣傳’了,意外地瞅著沈琛:“你作晚才回來,怎麼今天就要走啦?不在這裡過年啦?”

“有事要辦。”

沈琛隨意給出四字解釋,再往前走兩步,外公從天而降,不悅地皺起眉頭。

“大過年,什麼生意什麼錢犯得著趕回去?你外婆還給你留了早飯,有什麼事一家人好好過完年再說。”

沈琛停在原地不動,雙眼狹長而冷冽,翹起了唇角,緩緩說一聲:“沒必要。”

擱在往常他多半妥協。

畢竟對方是老人,畢竟對方掌控權威不容置疑,而且一年到頭他們隻碰幾次麵。

但現在他心情不好,淡然:“反正你們全家團圓需要的不是我,我需要的也不是你們。”

“怎麼回事,怎麼說話的啊?”原先那人跳出來了,“阿琛你這樣說話就不對了阿,我們大家看著呢,你可彆仗著——”

“有些事我覺得是時候說清楚了。

他溫聲打斷,“那個房間是沈芸如的房間,那張床是沈芸如的床。我不是她,我並不喜歡住在那裡,所以我不會再回來陪你們演戲了。”

“還有。”

走到門邊停下來,隔一段長長的距離望過兩位僵化的老人,沈琛輕但清晰地留下一句:“祝您新年快樂,連著以後所有的份。”

*

出門才發現濃雲嚴密遮著天幕,猶如一條積灰的厚毛毯。

突降的狂風驟雪迎向航空,正常飛機航班儘數推遲,私人飛機不例外。

“抱歉,沈先生。”負責人專程前來解釋:“這個天氣實在不適合起飛,危險係數很高,希望您能理解。”

“沒事。”

沈琛借手機,往沈音之那打電話,沒接通。——以她常年靜音,常年翻床倒櫃念叨‘手機手機,你在哪裡呀’的做派來看,撥通才是中獎。

想著周笙不在南江,備用通訊錄又在筆記本電腦裡,他索性坐在機場裡,鼓搗起手機。

弄著弄著突然開了機,運氣不錯。

然而不給他翻通訊錄的機會,下秒鐘來電響起,備注顯示:冗城療養院。

“喂,是沈先生嗎??”

對方語態焦急,火急火燎地傾訴:“是這樣的,我是晉江老年療養院的工作人員,小科,您還有印象嗎?我是去年開始接手照顧陸老先生的,之前都沒有出過問題,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天他——”

陸老先生,他的生父,陸三省。

仿佛在避諱什麼話題,她聲音擠壓到很低,委婉道:“他好像有點反常,到處收集尖銳物品。今天不到十點就要求吃中午飯,要牛排以及意大利麵。我問過負責醫生,確認老先生可以吃這些東西才準備的。沒想到他趁我一個不注意,就用刀叉割了自己的手腕。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

小科,沒印象,聽起來像個好心但做事毛躁的年輕姑娘。

切牛排的刀叉也不鋒利。

“現在怎麼樣?”沈琛問得很敷衍。

“現在好像剛穩定下來,我從十點半開始一直打電話給您,但您的手機撥不通,您要過來看看他嗎?”

“不用了。”

沒什麼好看的,年年這個時候鬨幾處似真似假的自殺,習以為常。

沈琛確認完情況就想掛電話,但眨眼之間又想起,沒人知道陸三省為什麼要自殺。

關於父母,夢外的故事和夢裡差不了多少。

無非沈芸如對中看不中用的陸三省一見鐘情,在陸三省創業危難之際,不顧父母反對下嫁而去,因此和沈家斷絕關係。

不過血緣這東西,當斷難斷,陸三省頂著沈家女婿的名頭,借起東風迅速度過危機,很快晉升為成功商業人士。

那時他心裡有位大學前女友,白月光。

當年出國留學揮淚道彆,奈何在國外沒混出什麼名堂,鍍金回國,又深情款款找上陸三省。

必須,兩人好上了。

好像還生了個女兒。

查出絕症的沈芸如不堪打擊,內部外泄陸三省的公司機密後,自殺了事。

沒多久,陸三省公司破產,白月光攜女兒離開。

巔峰跌落低穀,陸三省放浪形骸四五年,到處揮霍剩餘的積蓄,賭錢,賽馬,玩女人,天天酩酊大醉如爛泥。

後來說不清什麼時候就瘋了,父子倆之間沒有分毫親情可言。

沈琛隻負責療養院的花費,從不關心他在想什麼,又為什麼年年挑著沈芸如的生日——同時即日——的周邊日子自殺。

他以為他恨她,顛覆了他的成功人生。

但現在。

大好的驗證機會擺在眼前,沈琛漫不經心地發話:“你問他,沈芸如的照片要不要。”

“好的。”

那邊聲音靜止片刻,隨之而來詭異的尖叫,咆哮,像一隻笨重的熊在嚷嚷著,給我。

“沈先生,陸老先生他!!”

小科嚇壞了似的,“陸老先生他情緒非常激動,問照片在哪裡,他好像很想要照片,怎麼辦啊?”

果然。

夢裡夢外沈芸如都死得乾乾淨淨,彆說照片,連半個字,半點氣息都沒留下,隻有娘家的全家福以及閨蜜手機裡幾張合照保存完好。

陸三省想要這個,原來他年年演的是殉情。

那樣的話。

他的白月光不是林嬌嬌,就是林嬌安,否則林佳穎,沒區彆。

重要的是命數既定,沈音之真的複活了。

沈琛閉了閉眼,心跳加快幾分,麵上噙著笑說:“告訴他,想要照片,他不配。”

“啊?”小科一頭霧水,哪有父子倆這樣說話的?

但陸三省不知何時掙紮下床,麵目猙獰地撲騰過來,破口大罵:“沈琛,你個吃裡扒外的雜種,彆忘了我才是你爸!”

“你骨子裡流著我一半的血,你這麼對我,小心將來你兒子也這樣對你!”

歇斯底裡發出的詛咒,可惜沒什麼新意。

沈琛不以為然。

那邊艱難製服發狂的六十歲中年男人,小柯乾巴巴問:“呃,不好意思沈先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您、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我可以幫你轉告老先生。”

嘴巴上這樣說,心裡巴不得彆說,免得待會兒又暴走,活像喪屍抓得她滿手疤,真的要命。

好在沈琛也沒興趣多說,隻吩咐:“自殺隨便他,彆讓他死了就行。”

字裡行間滿是薄涼,小柯一噎,想再確認一遍,對麵已經掛斷電話。

一句:“可不能死的那麼便宜。”

輕輕的,玩味的,根本不像兒子會說的話。

*

掛斷電話,手機又陷入自動關機無法開機的困境。

同時有個好消息:天氣有所好轉,再過兩個小時飛機起飛。

沈琛便不再介意手機的問題。

十二點,沈音之發來短信:【今天晚上專輯趴體,我可不可以去玩?數五秒鐘沒有回答,就是可以。】

【12345我去玩了!!】

他沒收到。

他沒看到。

他光是在想,在無聲地猜。

家裡小孩有沒有記憶?

十有八II九正向答案,因為她從一開始就認識他,了解他,難怪知道他的生日。

還誤打誤撞借失憶掩蓋時代差異,天天巴著電視機汲取新知識,在他麵前裝作不知情的模樣。

很努力的想瞞天過海。

隻不過,要不要戳破這層偽裝,現在要看他的決定。

現在的局麵還算和平。

但也僅限於和平。

怎麼辦好呢?

機場裡,飛機上,一路上沈琛都在想這個問題。

仿佛沉睡千年的吸血鬼驟然醒來,麵對新鮮美味的血液,食物擺放在眼前,他熱切又貪婪。

既想掰開了撕碎了一次性過癮,又想按耐住性子留住她,咬住她,用以慢慢品味。

四個小時的飛機,外加一個小時的車程。

抵達蝴蝶灣時已是下午五六點,天暗得如同七八點。

沈琛推開門,裡頭是漆黑的,寂靜的,沒有人坐在沙發上看電影,詫異地扭頭大喊:“你回來啦!”

走上二樓,推開房門,又是空空蕩蕩的。

沒有人掀開惺忪睡眼,含混地抱怨:“你怎麼回來了,吵到我睡覺了。”

沒有。

根本沒有。

什麼我會乖乖的,她總是如此這般,說謊成性。

他還真敢信?

一片朦朧的輪廓之中,沈琛渾身濕透,濃黑蜷曲的發梢落著水,潮濕而冰冷。

沈琛垂下眼,薄唇裡發出低低啞啞的笑,不由得感慨一聲:“還真是——”

“一如既往的不聽話啊。”

*

與此同時,酒吧裡。

沈音之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毫無預兆地,分崩離析。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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