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食?”
傍晚從電話裡聽到這個詞, 衝擊力絲毫不亞於當初突如其來的‘沈琛, 再見, 下輩子再見’。
於是沈琛不得不為愛早退,連闖兩個紅燈, 風塵仆仆回到家,進門便問:“阿音呢?”
“還在樓上。”
劉阿姨雙手緊握,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
“怎麼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的啊。”她訕訕地:“中午喊阿音吃飯, 她說不餓。我以為她在吃零食,就說飯菜擺在桌上, 讓她餓了自己去微波爐熱一下就行。——反正微波爐她是會用的呀。”
“家裡洗潔精洗衣粉沒了,我四點出門,順便去買點菜, 差不多五點鐘回來。誰曉得桌上飯菜還沒動過的啦,我越想越不對勁, 問她到底為什麼不吃飯, 她就突然鬨什麼絕食......”
沈琛翻了翻零食,確實沒有動過的痕跡。
這就說不過去了。
好端端的小孩說絕食就絕食, 打哪兒學的?
“我覺著是電視上學的。”劉阿姨信誓旦旦:“家裡沒有彆人,我們沒講過這個, 肯定隻能是電視放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看著什麼新鮮就學什麼。”
沈琛:“她今天看什麼電視了?”
“這我不曉得的啊。”
她眼神閃爍, 轉開話題:“要不沈先生你還是上樓去看看她, 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吧?”
沈琛應好, 待兩人走到樓上, 又忽然改口:“算了。”
劉阿姨立刻緊張地瞪大眼睛:“你不去看她啦?”
“公司有事沒處理,我先打個電話。”
原來如此。
劉阿姨很明顯地鬆了口氣:“哦,好,你打。”
沈琛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並沒有當麵拆穿,而是徑自走進書房,打開電腦回放監控錄像,連帶著打電話。
—— 有件事沈音之猜得沒錯,房子裡頭有監控,房子外頭設埋伏,有人時時刻刻在盯梢。
連劉阿姨都在防範名單之內,因此電話裡的人,能夠清晰無誤地報出她下午的行程:超市,菜市場。
以及她所買的東西:洗潔精,洗衣粉,一堆菜,一大袋沈音之超愛的酸奶夾心麵包。
後者劉阿姨可沒有提到過。
“辛苦了。”
沈琛掛斷電話,心裡已經有了猜想。
*
“來了來了。”門外傳來劉阿姨超小聲地通風報信:“他來了。”
“知道啦。”
收到消息的沈音之,迅速合起漫畫書藏到枕頭底下,自個兒則是完全躲進被子,努力醞釀她壓根沒有過的憂鬱情緒。
不得不說。
釀得挺不錯。
半分鐘之後沈琛進門,便隻見著一團鼓起來的被子,枕頭邊延伸出幾撮無精打采亂糟糟的頭發絲兒。
整個房間內寂靜無聲,仿佛洋溢著濃濃的‘我對生活沒了期待,我對美食失去向往’的氛圍,撲麵而來。
你看你看,劉阿姨不住使眼色:你看孩子這難過壓抑的,我就說不對勁吧?!
“沈音之。”
沈琛上前掀被子,開口冷冷清清地命令語氣:“下樓吃飯。”
“不要,我不絕食!”
裡頭被子抓得緊緊,不鬆手。
透出來的聲音小又悶,似乎帶著幾分挨了兩頓餓的有氣無力勁兒。
—— 孩子這不曉得發哪門子瘋,要不你給哄哄吧?
劉阿姨再次拚命使眼色,巴不得他放低姿態,她開門見山,小年輕兩個趕緊的談及什麼發布會,然後達成共識,好了,完事兒。
然而事與願違。
沈琛臉上沒有出現絲毫的心疼心痛,幾乎稱得上鎮定自若,單單坐在床邊問:“你想吃什麼?”
燒烤火鍋海底撈,泡麵雞腿手撕雞猛然湧現心頭。
沈音之猶豫好幾秒,咬緊牙關才說出一句:“什麼都不吃,我絕食。”
“南家宴也不吃?“南家宴三個字似惡魔的引誘。
“絕食。”她用生命拒絕:“不吃。”
“不會餓?”
“不餓。”
幾次三番硬cue絕食都被無視,他怎麼不問至關重要的絕食原因,偏要問些七七八八的問題?
她決心把話放得決絕些,口上就說:“你不要拉我的被子,我餓不餓不要你管,不想理你!”
實則放開雙手,作好被他拎出來算賬的心理準備。
到時候該說什麼都想好了,萬萬料不到沈琛當真鬆開手,淡淡嗯了一聲。
嗯?
嗯??
嗯什麼呀你為什麼要嗯的?
鬱悶。
不光被子外的劉阿姨鬱悶,被子裡的沈音之更鬱悶無以複加。
這台詞這態度差了計劃十萬八千裡啊?
為了成功走好劇本,她隻得硬著頭皮改口:“我餓。”
沈琛慢悠悠來個:“嗯?”
“我餓死了,但是我不高興,我就必須絕食。”
邊說邊鑽出半個腦袋,露出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會說話似的,無聲催促:問我問我快問我,問我為什麼不高興。
沈琛沒有接話,倒是劉阿姨十分上道:“好好的絕什麼食,你是不是又鬨彆扭?有彆扭儘管說出來,不吃飯怎麼行!”
好隊友!
沈音之張嘴正要說,沈琛的手探進被窩縫隙,碰到她軟綿綿圓滾滾的小肚皮。
戳了戳。
“乾什麼!”
她戒備得很,小力推開他,精心保持自己絕食兩頓的柔弱姿態。
演技實在不錯。
要不是說話的時候,嘴裡平白無故冒出一股淺淡的漱口水味兒,這場戲就作的□□無縫。
沈琛挑眉:“你不高興,要絕食?”
終於要進入正題了嗎?
沈音之期待點頭,冷不防他笑眯眯給她蓋好被子,來了句:“那就絕到你高興為止,我去把奶茶蛋糕放到冰箱裡。”
???
這是人說的話嗎??
而且話音剛落他就起身走了!
真的走了?
劉阿姨挪到門邊看兩眼,“真的走了。”
啊??
“難道我們露餡了?”
沈音之抹抹嘴巴,沒有麵包渣嘛。
往手心哈口氣,嗅嗅,也沒有酸奶的味道啊。
到底怎麼回事?
沈琛明明昨天晚上抱著她睡覺,今天下午出門還非要親親,怎麼說變就變,現在絕食餓死她都無所謂啦?
不應當。
著實不應當。
傻子的腦袋百思不得其解,終是一臉凝重,自言自語道:“肯定是我絕食的時間不夠長,再絕兩天試試。”
*
沈音之真就絕了兩天的食。
當晚樓下飄蕩著南家宴的香氣,隔天改成烤魚,濃鬱香氣撓心撓肺,勾的腸胃瘋狂叫囂高歌。
她忍。
白天分分秒秒忍耐著為美味佳肴而妥協的衝動,偷偷摸摸乾啃小麵包。
到了晚上溜到樓下翻冰箱,偷吃掉蛋糕和奶茶,空殼擺在貓的麵前賴給它。
回到房間爬上床,沈琛好似無知無覺睡得香甜。
她便故作睡熟做噩夢的模樣,咿咿呀呀借機來一套拳打腳踢,以報該死的食物誘惑之仇。
沈琛差點兒被踹下床。
他起身離開,之後整整十分鐘沒再回來。
“哼。”
沈音之以為他被招呼怕了,逃去彆的房間睡覺,便攤開大字形狀躺在床中央,驕傲享受這來之不易的成功。
結果不到二十分鐘,沈琛無聲無息又回到房間。
不知哪裡弄來兩條彈力帶,套住她的腳腕套住胳膊,這下似乎放心,照常摟著她睡覺。
迷迷糊糊想開揍沈音之:嗯嗯嗯?
睡眠之中驟然驚醒,她又是一陣活蹦亂跳的掙紮,被沈琛牢牢摁壓住仍不服氣,一直鬨到天蒙蒙亮才精疲力儘的打哈欠,睡著。
就這樣。
白天他搞誘惑,晚上她玩偷襲,兩天下來無事發生。
所謂絕食的人並沒有餓倒 ,被絕食威脅的人有條不紊。
沈音之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之處,這天醒來就喊住劉阿姨,正兒八經道:“我們暴露了。”
“啊?什麼露?”
“我們被他發現了。”
“哦。”劉阿姨心定之餘竟還有點兒好奇:“你說他是怎麼發現的?”
沈音之也想不通。
依照她們的計劃,沈琛嫌她房間衛生間裡香薰味道太重,鮮少進去,頂多清早起來在這兒刷個牙。
所以小麵包藏在衛生間裡非常安全,餓的時候往肚子填幾個,包裝殼丟進馬桶裡衝掉,完事兒洗臉漱口不留任何痕跡。
沈琛究竟怎麼發現這□□無縫的計劃的?
無所謂了。
反正看沈琛的反應,她們就是暴露,計劃失敗。
“要不你就實話說吧。”劉阿姨勸:“有什麼話不能攤開好好說,保不準他就答應你呢?”
“不行。”她搖頭:“沒用的。”
劉阿姨哎哎兩聲:“那你還能怎麼辦呐?”
“有辦法的。”
下秒鐘沈音之嚴肅地板著臉,作出決定:“現在開始我要認真絕食了!”
*
又絕食??
沒完沒了的絕食,遑論認真絕食什麼的,劉阿姨五六十歲的人,根本聽不了這個。
想來想去對不上味兒,乾脆敲響書房的門,進去三兩下,把前頭絕食的真相告訴沈琛。
這絕對不是叛徒行為。
因為她又把沈音之後頭的絕食宣言傳達給沈琛,苦口婆心道:“沈先生你不要嫌我話多,阿音她,畢竟年紀小,過完年還不到二十。”
“我自己家裡有女兒,我很清楚的。真的,我女兒以前上高中,天天穿校服戴眼鏡,天天躲在房。裡學習。上了大學還不是照樣敷麵膜,買化妝品,有時候一大堆朋友出去吃飯逛街,天黑了還沒有回寢室。說起來我肯定操心,但小孩子到這個年紀她就是這樣的嘛。”
“哎呀,阿音調皮是調皮,腦瓜子鬼精鬼精,她在想什麼東西你根本搞不拎清。但真的要說起來,乖也是乖的。”
說著瞧了瞧沈琛的反應,見他沒有反感,劉阿姨繼續說下去:“人家說當明星壓力很大的,抽煙吸毒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我看我們阿音,除了沒事買幾件衣服,變著花樣弄幾頓夜宵,其他不來事兒的。還有她那個專輯發表會,說是跟唱歌有關係,她才非要去看看人家喜不喜歡她的歌。我覺著這個也不算大事,就跟考試似的,辛辛苦苦複習老半天,試卷弄完了,總要看看老師給什麼分數,怎麼丟的分,對不對?”
眼看沈琛不表態,劉阿姨平地一聲驚雷道:“女孩子家家不能餓肚子的啊,以後生不了孩子怎麼辦?”
“沈先生我給你說,我隔壁鄰居的女兒的同學就是,小孩子嚷嚷減肥,嫌跑步麻煩,空肚子想把自己餓瘦,沒幾天就被送進了醫院。腸胃傷了,身體壞了,後頭大把大把掉頭發,小半年下來整得不成人樣兒,自己都走不動路了,還怎麼生孩子,是不是?”
她想在再接再厲說些反麵事跡,腦子裡到處搜刮餓肚子減肥的糟糕下場。
但沈琛已經發話:“這事我心裡有數,您不要管。”
劉阿姨便不好多說,小聲嘟囔著:“人是鐵飯是鋼,飯必須要吃的啊,哪兒能不吃飯呢?”走出去。
房門關上,寂靜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