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緘默盯著監控,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
沈音之說到做到。
不僅早飯不下樓,就連中午,特意做了滿滿一桌好菜好肉,全是她平日裡的最愛,她依舊窩在樓上死不動搖。
“這脾氣真不知道像誰。”
連續嚷嚷幾嗓子得不到回應之後,劉阿姨眉心皺出一個川字,給出一針見血的評價:“犟得像牛!”
沈琛不置可否,獨自坐在那兒—— 擱她眼裡變成妥妥的犟大牛。
大牛小牛倆頭牛明麵上較勁,死撐著兩不相讓,難為她想儘辦法做和事佬呦。
“要不我還是再上去喊喊?”劉阿姨擺好碗筷,抹布擦了擦手。
“嗯。”
沈琛盯她半天了,聽到這話才收回視線。
一副‘我是不在意,你要喊你就喊’的淡然表情,沒掛足半分鐘,
又追過來一句:“就說我等她吃飯。”
“行,我去說。”
劉阿姨上樓,五分鐘後怎樣進去又怎樣出來,遙遙衝他搖頭。
“說了麼,我在等她。”沈琛抬眸。
“說了,她不肯。”
“我說飯菜打好給她端上去要不要,她就不要。”
劉阿姨愁著臉走下台階,試探性提議:“不然沈先生你給上去說說?”
沈琛不。
筆直端正坐在椅子上仿佛在開會,沒有分毫挪動的意思。
“那。。。。。。”
難為和事佬,處境尷尬,老半天想出打圓場的話:“那要不你先吃了,過會兒我給她打碗飯,就說不讓你知道,偷偷的吃。”
“不用。”
沈琛輕描淡寫:“我等她。”
“可是——”
話沒說完被打斷,三個字沒有起伏地放慢,重複:“我等她。”
劉阿姨隻得收聲,親眼見證鐘表之上的時針分鐘哢哢挪動,外麵日頭漸漸西落,中午十二點做好的飯菜,直到現在六點鐘。
——足足六個小時。
它們冷了又熱,熱了又冷。
她進進出出加熱好幾趟,沈琛始終沒有動過,影子長長落在地上,沒有聲音。
“我再上去催催吧。”
劉阿姨實在杵著沒事做,不如上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勸小牛,好過樓下低氣壓,猶如石頭壓在胸口,讓人喘不過氣兒來。
這回拖十幾分鐘出來,仍然搖頭。
“小孩子鬨脾氣,沈先生你彆管她,我給你打飯吧。”
她伸手去端碗,他以單指壓住,黑得純粹的眼珠滾到眼眶邊上,冷冰冰沒有光。
“她這麼說的?”
“啊?”
“讓我彆管她?”
呃。
“阿音她。”中年婦女那股豪邁勁兒消失得無影無蹤,磕磕巴巴地複述:“她是說不用管她,她餓她的,你——”
“她餓她的?”
一聲突兀的嗤笑聲落下,驚得劉阿姨後背發涼。
她覺得沈琛是座火山,六個小時不言不語,耐心至極地坐在這兒,安安穩穩沒有丁點兒聲響。
但你說不準他什麼時候爆發,沒有預警,沒有防備。
就像現在。
好似剝了層皮。
印象裡穩重有涵養的沈先生不翼而飛,狹長的眼裡戾氣橫生,薄涼質問一聲:“為什麼不能管?我不能管,誰能管?”
不是。
說的好像是彆管,不是不能管啊?
劉阿姨噎住,艱澀勸解:“哎,她就是想要去那個發布會嘛,要不沈先生你抽個空,陪她去去就行,何必鬨成這樣呢?”
他視線裡摻著刀片,碎著冰,尖銳劃了過來,聲音輕輕的:“憑什麼?”
“她想要的我能給的,我全部給她;但是我想要的東西呢?”
“我好聲好氣的要,我討,我搶,有什麼用?”
他好像不是對她說話,眉目遙遠,“我隻想她留著,彆到處亂跑,我想要的東西她捏在手心裡明明可以給我,稍微給我點就行,但她不肯。她偏要跑,鬨成這樣還是要跑。又不把我當回事,那我為什麼要,滿足她所有的要求?憑什麼?”
“......”
什麼你想要我想要,你們到底想要什麼玩意兒?
劉阿姨聽得雲裡霧裡,當然回答不上來。
所以他起身,上樓,去找當事人要答案。
房間裡沈音之要睡不睡,電視機裡放著動畫片,看起來非常安適。
沈琛直接關了電視,拽她胳膊,不重,一下子半個人拽了起來,冷冷丟下兩個字:“吃飯。”
“我不!”
一天沒吃飯的沈音之渾渾噩噩地,瞬間來了力氣。
一邊去搶遙控器,一邊天真無畏地嚷嚷:“你彆管我,不要你管,你吃你的飯去,我要絕我的食。”
沈琛提了提唇角,嘲諷意味十足,反手將遙控摔了出去。
砰地撞在門上,又落在地上,支離破碎的。
這是他頭回發這樣大的脾氣。
因為前幾天她病著,這幾天她還算老實。
儘管腦子裡心裡經常冒出各種各樣的小把戲,沒關係,無傷大雅,他並不在意願意陪她玩玩,脾氣藏在深處按兵不動。
但眼下她鐵了心要餓死自己逃離他。
今天下午的六個小時,三百六十分鐘,兩萬一千六百秒,分分秒秒他坐在樓下,不想發脾氣。
他告訴自己沉住氣。
他不相信她有那樣的狠心,更不相信他有糟糕到這個地步。
然而她狠。
她對他狠,對自己更狠,歸根究底全是尖刀利刃往他身上紮,好像根本不在乎他百孔穿心的疼痛,好像當作蟑螂老鼠般避之不及。
他難以接受,有個瞬間又冒出血腥的念頭,想要摧毀所有,首當其衝就是她。
他摔那個遙控,幾乎摔的就是她。
沈音之感覺到了。
她望那個遙控,依稀望見自個兒死無全屍的模樣,她也有脾氣上來了。
“吃不吃?”沈琛捏得她手臂骨頭要碎掉。
“不!吃!”
她硬氣死了,生氣死了。
“不要你假好心,我才不要你這樣的愛我。”
人氣急了什麼都說:“反正你隻顧著你自己高興,你想永遠把我關在這裡!”
“我在這裡待得根本不高興,我不喜歡這裡,不喜歡你!不要陪你玩了。”
她清脆地大喊,有恃無恐:“你再關著我,我就自己餓死掉,我不開心我們誰都不要開心!”
死。
這個字近似死穴,稍有觸碰便是鮮血淋漓。
“你想餓死?”
他一手扼住下巴,沈音之動彈不得,說不出話兒,那雙眼睛莽撞又率真,洶湧澎湃的叛逆與敵意盛不下,就差滿溢出來。
“劉阿姨。”沈琛咬著字:“麻煩您飯菜端上來。”
“不要!”
沈音之發出含糊的抗議:“我不要次,端什麼都沒用,我不—
—”
剩下的字眼被他發狠壓住,催促:“劉阿姨?”
“我,我這就去。”
這都什麼事兒啊?
服個軟兒說兩句好話的事,怎麼就不肯退讓非搞成這樣??
劉阿姨手忙腳亂打打飯蓋菜,老骨頭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去,生怕遲來一步便鬨出人命。
沈琛已經將掙紮的沈音之摁在腿上,手依舊扣在下巴上。
她殘留的力氣用完了,蒼白的臉上漫上一層紅,猶如稀釋的血。
“給我。”
他接過飯,不管不顧地往她嘴裡塞。
起初沈音之咬合牙關不肯鬆開,不料被他以冷硬不容抗拒的外力撬開。
飯菜不經過同意進了嘴,她惱怒地咬他,轉頭呸呸呸地吐掉。
“就不吃。”
她雙眼亮得出奇,眉梢儘是挑釁。
“你吐。”
沈琛嗬笑,慢條斯理道:“就算你吐 ,也要吃完再吐。”
他非要硬喂,她非要亂吐,雙手亂抓亂撓,扯下他袖口幾顆袖子,骨碌碌落在地上,反射出燈光。
雙方勢必要鬨。
說什麼話都不好使,這是他們倆的事,劉阿姨在旁邊焦頭爛額插不上嘴。
沒人搭理她。
這是他們長久積累下來的矛盾,你有棱角,我有棱角,誰都不肯給誰的棱角讓路。
上回沈音之插科打諢混過關去,拖到今天再次爆發,非要有人心甘情願的認輸不可。
劉阿姨眼睜睜看他們鬨了半個多小時。
飯是一口沒吞進去,滿地的狼藉,沈音之大口大口喘著氣,找著機會就鑽進床底下,貓似的蜷縮身體藏在裡頭死不肯出來。
沈琛的身形擠不進去,劉阿姨更進不去。
他伸手她就鬨騰,鬨騰起來乒乒乓乓撞自個兒滿頭包,額頭紅通通腫起好幾個包。
“阿音。”劉阿姨叫叫這個。
又叫叫那個:“沈先生。”
不理。
他們僵滯長達十分鐘,沉默如暴風雨前烏雲,沉甸甸壓在頭頂。
“你想怎麼樣。”
沈琛終於率先鬆了口,她警惕地盯著他:“我要去發布會。”
“不行。”
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一口拒絕,反道:“隻能給你手機。”
沈音之想了想,“可以。”
她還不出來。
手機到手,開機翻來覆去的檢查,沒有問題。
她非常謹慎地仔細觀察沈琛的表情,如森林裡的動物凝望著獵人。
直到他說:“出來。”
語氣底下凶狠的殺氣沒有了,判斷危機解除,才慢手慢腳地爬出來,整張臉灰溜溜的,雙手抓住手機不放。
“我不要吃飯。”
她摸摸肚皮,哼哼:“我肚子不舒服,要吃牛肉麵。”
劉阿姨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無論如何和解就好,忙道 :“我燒,我這就去燒。”
“不要劉阿姨燒。”
她有些得寸進尺的任性,有些劫後餘生的狂妄,手指頭指著沈琛,說:“要你燒。”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