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退讓(1 / 2)

有一說一, 沈琛的廚藝是個謎。

畢竟出身有錢人家嘛。

姓陸的時候壓根沒進過廚房, 後來改姓為沈,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 多少有點兒寄人籬下的意思。

行為舉止需要看人眼色, 處處小心是真的。

但苛刻不給飯吃,逼他自力更生豐衣足食什麼的......倒不至於。

關於下廚做飯, 僅僅是出國念書那段時間,沈子安的父親名義上掌管他的生活費。常常說不清有心無意, 動輒拖上十天半個月不給錢。鬨得尚未成年的他為了省事省錢, 有段時日自願自學了廚藝,成天在學生宿舍裡揮著鍋鏟瞎琢磨。

沒事煎煎肉, 整個三明治,西式餐點不難, 還成;

中國美食博大精深花樣繁多 , 所謂清蒸水煮紅燒爆炒,抱歉, 他全不行。

妄想重溫家鄉的味道,然而做出的玩意兒日常半生不熟,甜不甜, 鹹不鹹,算得上自取其辱的低效率行為。

因此十八歲後他發誓不再碰廚房——

誰料十二年後他自打嘴巴又走進了廚房, 試圖燒麵。

而且是一碗加雞蛋的紅燒牛肉麵, 堪稱史詩級彆挑戰任務。

“哎哎哎, 油熱了油熱了, 趕緊扔蔥薑蒜,還有八角。”

劉阿姨猶如任務考察官般,第八百次指出錯誤:“老抽,要加老抽!你那個不是老抽,是醬油!”

“......不一樣?”發出由衷地質疑。

“能一樣嗎?人名兒都不一樣!”

涉及專業領域,劉阿姨氣勢洶洶地叉腰:“光放醬油不地道,就要老抽和生抽,在你旁邊,就旁邊那個!”

“這個?”

沈琛真有點兒手忙腳亂。

而沈音之雙手插兜靠在門口,腦袋歪著抵門,不聲不響地看著。

七點鐘。

外頭天色黑了個徹底,獨獨房子裡,廚房裡充斥著暖洋洋的燈光,開水咕嚕咕嚕的沸騰,淡白色的霧氣朦朧了景物。

冬天啊。

低頭便能瞧見穿著愛心牌針織小背心的肥貓,尾巴掃來掃去,被她踩住。

“冬天貓在外麵會冷死,在家裡就不會。”

她彎下腰,試圖抱貓。

抱不動。

重達十八斤的貓丟給你一個鄙視的目光。

“你太胖了。”

“喵!”

【滾啊。】

小傻子不滾,反而湊在它旁邊很小聲地嘰嘰咕咕:“有的貓在家裡待得太舒服就走不了,有的貓不要舒服,它就走了。”

“有的貓下個冬天會回來,有的貓過兩天就回來,但不管怎麼樣,她現在就是得走。”

“因為她不能被關在家裡,那不叫家。”

“隻有她自己願意待在家裡,才是家,你懂不懂這個?”

她一本正經。

它一臉麻木:“喵。”

貓不懂,貓不想懂,貓扭扭屁股就走。

“好了好了,就這樣,可以了!”

那邊,沈大廚牌紅燒牛肉麵新鮮出鍋,香氣四溢。

至少賣相不錯。

沈音之提起筷子,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夾起幾根麵條,轉兩圈,咬住。

然後滋溜滋溜。

“怎麼樣?”劉阿姨問。

沈音之神色凝重如美食家,又往嘴裡丟兩塊牛肉,丟小片荷包蛋,咀嚼咀嚼,發出意味深長地一聲:“嗯~”

全過程指導的劉老師,比沈大廚緊張十倍,焦急地問:“好吃,還是不好吃?你給個話嘛。”

她不說話,光瞅著沈琛。

沈琛彆開臉,冷靜且冷聲道:“你隻要求我燒,沒說味道。”

言下之意就是不保證好吃。

另外,很顯然,他的壞情緒並沒有完全消散,正處於危險邊緣的火山休眠期。

好像大人是這樣的。

講究對人不對事,對某個人的情緒具有合理的延續性,累積性。

偏偏沈音之不講道理,隨心所欲。

她想跑就跑,被掐脖子勢必逃跑;

又想氣就氣,被關在籠子裡經常賭氣。

同時沈琛沒事逗逗她,她又能沒心沒肺地笑哈哈,仿佛壓根不記得自個兒在籠子裡,在盤算著溜走,不應當朝他笑。

總而言之。

她的喜怒哀樂儘在當下,轉瞬即逝。

這會兒絕食那茬過去了,她便前頭好壞全不計,興致勃勃地卷一團麵,筷子伸到沈琛嘴邊。

“你吃,你吃吃看。”

小姑娘兩隻眼睛如水般澄澈,彎成無辜又稚氣的月牙形狀,令人難以拒絕。

沈琛伏眼,咬了兩口。

味道真糟糕。

蛋太鹹,肉太老,麵條微糊沒入味兒,以至於他咳嗽了兩聲,難以下咽。

“不好吃啊?”

劉阿姨瞪大眼睛,拍著腦袋嘟囔:“不可能啊,我盯著的,怎麼會不好吃,不就是這樣做的嘛?”

說著說著轉過身去,似乎準備回廚房嘗嘗鍋底的湯滋味,研究問題出在哪裡。

沒兩分鐘傳來一聲懷疑人生的:“怎麼是這個味兒呢??”

沈音之聞言咯咯笑。

兩排細白的牙齒咬住筷子,整個人窩在椅子裡,唇邊梨渦淺而清甜。

“彆吃了。”

看她還要夾麵條,沈琛忍不住阻止,破天荒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不。”她往旁邊躲,雙手抱著碗不放,“這是我的了,我就要吃。”

“哎。”

劉阿姨也在裡頭歎氣:“飯還熱著,要不還是打飯吃吧,啊?”

“我不要飯,我隻要麵。”

沈音之揚聲拒絕,瞅了瞅沈琛,說:“劉阿姨你就打飯給他吧,他不要吃麵的。”

—— 原來還記得他沒吃飯。

沈琛說不上心裡什麼滋味。

餘光見她無憂無慮地滋溜麵條,恍惚想起的是,九月初逢的那天晚上,她捧著雞蛋和掛麵跑出來問:“你想不想煮麵給我吃?”

那種天然的撒嬌勁兒。

要是她始終記得所有的事,那她為什麼不跑?

明明找到蘇井裡林朝霧之後便有了幫手,有許多機會,為什麼她不在他恢複記憶之前跑掉?

沈琛想不明白。

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

仿佛不小心紮進迷宮裡,被迷霧蒙了眼,迎頭總是撞上死路,好像根本沒有生路。

生路不在他這裡。

要看她。

他不禁借著微弱的月光凝視她,指尖懸在空氣裡,慢慢地,靜靜地描過眉眼五官。

喉結滾動,溢出沙啞的自語:“你在想什麼?”

落在夜裡沒有答案。

他看了許久,一個冰冷的親吻落在發頂,最後低低說的是:“沈音之,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你才沒有良心。”

似睡非睡之際,隱約聽到她的回答:“我都在哄你高興,你沒有,你害我不高興,不公平。”

—— 我有哄你高興。

他下意識想說這個,又覺得不對勁,似乎應該改為:我有在我可以,我準許的範圍內哄你高興。

但這話更奇怪了。

沈琛是這個時候猛然察覺到‘圈養’的意義的。

他圈定了她的世界,他曾經想殺了她,後來又想彌補她,哄哄她便當無事發生。

她從未如此。

除了‘不要給彆人花錢’之外,她沒有過問他的行程,沒有限製他的行為。

甚至。

從頭到尾連他究竟在乾什麼,在外接觸著什麼人,賺什麼樣的錢,究竟有沒有女人。

他覺得她不必知道,她就識趣地沒再過問。

有哪裡不對。

沈琛隱隱察覺有哪裡不對。

—— 公平。

是這個詞不對?

“要是我放你去發布會。”

他肯定在做夢,說出清醒時候絕對不會說的話:“你還會跑麼?”

沒有回答。

你看。

連他的夢裡都不肯給個好話,他有些疲倦,有些悵然,身旁又冒出模模糊糊的一句:“我又沒說我以後都不回來。”

更像夢了。

沈琛沒再說話。

意識不斷地不斷地下沉,已經分不清夢和真實。

*

手機到手了。

同時離專輯發布會隻剩下五天。

次日的沈琛沒有任何異常,沒提起過發布會,倒是沈音之消停下來,不吵了,不鬨了,連話都說得少。

頗有心灰意懶的勢頭。

她以前所未有的老實狀態窩在房間裡,看看綜藝網劇,玩玩手機睡睡覺。—— 當然,手機裡沒微博,遊戲沒幾個。她很警惕地不在手機微信上聊天,沒兩天玩膩了對對碰連連看之類的小遊戲,不知不覺變得嗜睡,成天賴在床上沒勁兒動彈。

劉阿姨最早留意到這點,掐著時間算了算,驟然發現以前隻睡六七個小時的活潑小孩,近來天天十二個小時不夠睡,加上午覺少說十四五個小時。

她不曉得這個正不正常,沒往外說。

單單私下裡用心良苦,嫌冬天濕氣重,影響睡眠,就常常燉紅豆薏米粥,估摸除掉濕氣應該能好轉。

然而事情永遠比想象來得複雜。

畢竟沈音之才是維係著家裡氛圍的人,她高興,好話甜話源源不斷,哄得大家夥兒樂陶陶。

她折騰,她盤算小陰謀,縱然鬨得雞飛狗跳,劍拔弩張,好歹家裡活生生,天天有新鮮事兒。

可她一旦睡了,靜了,全完了。

蝴蝶灣本就是不對外開放的小區,兩層樓的彆墅近三百平米,光住著沈琛、沈音之、劉阿姨三人。

這下白天如死了般的寂靜,近乎落針可聞。

沈琛皺了皺眉。

正在拖地的劉阿姨回過頭來,抹了把額頭:“沈先生你怎麼這麼早回來啊?”

才四點。

“公司沒事就回來了。”他問:“阿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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