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雍宮內議事完畢後,溫晏然遣身邊近侍將朝臣送出,她注意到天上又飄起了雪,而來殿內有不少上了年紀的老人,索性宣了車輦過來。
張絡雖然被拔擢為市監右丞,算是少府中有編製的小官,麵上卻沒有一絲驕傲之態,反而像個普通的小黃門一樣,一直笑嗬嗬地將袁太傅等人送到宮門處才回來。
縱然朝臣們對宦官的觀感一向多有蔑視跟提防,不過張絡現在沒什麼惡名,又表現得謙恭有禮,反倒讓他們覺得新帝果然身負天命,極具君王威德,連身邊的近侍也受其感染,才表現得如此進退得宜。
張絡一直到所有朝臣都離開後,才慢慢往回走,抵達西雍宮時,正看見池儀去往宮人休憩的小間裡用飯。
兩人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不過因為處境相似,多少有些同僚之誼,相處起來也比旁人要隨意一些。
張絡直接走了過來,壓低聲音,問:“看來陛下那邊已經用過膳了?”
——作為天子身邊的近侍,他們總得服侍過陛下吃飯後,才能輪流去用餐。
如今天黑的早,晚膳也比夏日時提前了半個時辰,溫晏然午膳就用的簡單,飯後又會按慣例小睡片刻,宮人們也會借機休息一會。
池儀咽下口中飯粒,目光也從麵前的書卷上移開,同樣輕聲回複道:“你看看殿裡的樣子,就該知道是睡下了。”
張絡微微點頭——近侍都知天子不喜喧鬨,平素自然用心約束宮人,不許在殿中喧嘩嬉戲,若是天子就寢期間,內外更是雅雀無聲,哪怕他們待在宮人休憩的小間中交談,也會不自覺地壓低嗓音。
宮人每日飯食都有定例,張絡止住一個想過來服侍的小黃門,親手將自己的菜取來,擺在桌上,又拿了碗箸,笑道:“我與儀姊一塊吃飯,不用另外挪食案過來。”
因為溫晏然要求他們讀書認字,張絡平常連吃飯的時候都會抓緊時間看上兩眼,今天卻不曾拿書,
池儀也放下手中的書卷:“正好,我今天有一件事,要與阿絡商量一二。”
張絡:“我也有事要找儀姊商議。”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具都有數。
天子看重他們,將他們挑入天桴宮,還委以官職,顯然是要從頭培養自己心腹的意思,但隨著池張兩人羽翼漸豐,以少府令為首的宮中舊人難免會生出不滿之意,素來新舊交替時必生動蕩,若是徐徐圖之還好,奈何兩人隨在溫晏然身邊,嶄露頭角的速度實在太快,少府令再遲鈍,也不能無視他們的存在。
張絡忽然:“陛下吩咐咱們多讀些書,我這些日子一直留心,從書上看,不管在哪朝哪代,士大夫都瞧不起宦官,將咱們視作獒犬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