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晏然聽到後, 似乎有些感興趣,直接喊了張絡過來,又撥了一隊禁軍隨從, 令他去外頭探聽一二。
——她此前猜測溫謹明會從少府下手,既然這個消息是從女官口中傳出, 說不定就跟那位泉陵侯有關。
一個時辰後。
張絡的工作效率極高,他了解天子的工作習慣, 先把大致的情況整合出來, 送入禁中, 同時著手下小黃門去細細探聽, 準備稍後梳理出一份詳細情報。
西雍宮內, 溫晏然靠在憑幾上, 念著手中條陳上的內容:“許多有爵之家爭相上門拜訪,以親睹真人一麵為榮……”
她略過建平中的貴人對當事人的追捧, 仔細看了看那位玄陽上師的“神跡”。
玄陽子遊曆各地, 按照現在人們的鄉土觀念,對外來者會有一定的排斥心理, 但此人不管去哪都很受當地大戶的歡迎, 常有神異之事流傳,據傳言, 其人雙目可以視鬼。
張絡心細,特地對“視鬼”這一點做了詳細說明——玄陽子此人聲稱,有些惡鬼會依附在活人的軀體上,吸收活人生氣,需要他這種有道行的高人進行鞭撻驅趕。
鞭撻後的結果有好也有壞, 但或許是因為玄陽子此人特彆擅長忽悠, 也可能是因為大周土著沒有經過現代反詐騙的教育洗禮, 反正人們將好的結果歸功於上師法力高強,壞的則歸咎於當事人被惡鬼附身時間太長,已然無藥可救,隻能早點解脫。
除此之外,玄陽子還能與神仙交談,有些富戶不信,在他的要求下準備了靜室,玄陽子沐浴焚香後,一個人在靜室中待著,明明什麼東西也沒帶,但靜室內卻傳出了音樂聲,不同年齡的人語聲,而且男女俱有,一時間引為神異。
在當前時代,天人感應屬於主流思想,道士的地位是相對超然的,而根源也在皇室這邊——大周先祖為了表示自己天命所歸,特地設立了天桴宮,曆代皇帝也有不少求仙訪道之士,朝廷中也會給道官按品階發放俸祿,普通人麵對這些,自然是寧可信其有。
溫晏然笑了一下:“既然是這樣一位厲害的真人,那朕也見一見好了。”囑咐左右,“去少府那邊,拿上一對玉器,十金,還有二十匹帛,賜給那位玄陽上師,再召他進宮裡來。”
作為一個剛剛點開了評論區,還沒有仔細體會作品細節的讀者,溫晏然沒聽過趙矩這個名字,不過她曾經在看劇透的時候,了解到有個挺厲害的騙子道士叫做“田東陽”,此人因為善於蠱惑人心,在顛覆大周政權上,起到了十分關鍵的作用。
雖然沒能遇到田東陽有些遺憾,但小騙子也是騙子,從玄陽子此人往日的行事風格上看,應該多少能起到點效果。
溫晏然一邊看奏疏一邊等著騙子上門忽悠自己,結果半個時辰後,之前派去的那名謁者兩手空空地返回西雍宮,向皇帝告罪。
去召玄陽子的那名謁者不知天子的心意,沒敢難為這位董氏的座上賓,隻能把玄陽子的話語原樣傳達給溫晏然。
西雍宮內。
“……”
溫晏然放下手中書卷,向左右笑道:“那位上師倒是一位狂傲之人。”
注意到皇帝聽了消息後似乎並不太生氣,就有近侍想賠笑幾句,卻被池儀一個眼風止住。
天子對池左丞的偏愛與倚重眾所周知,他們看池儀的麵色已經開始微微發白,也都心下驚懼,各自垂首肅然。
溫晏然左手搭在憑幾上,右手支頤,唇角笑意不變,目中卻泛起一絲森然之色。
大周的天下搖搖欲墜,二十一州群魔亂舞,有心為惡者層出不窮,難道還少這趙矩一個奸佞不成!
作為昏君,是她要驅使奸佞,又豈能反過來為奸佞所製。
溫晏然微微閉目,再睜眼時,所有的凜冽之意都已被收起,對身側近侍笑道:“去喚燕卿入內。”
燕小樓出身建州燕氏,雖然門第比原來的季氏要低,也是武官世家,正常來說,以他的家世跟資曆,等新帝登基後,絕對能輕而易舉地由副職轉正,可惜現在受禁軍內亂事件的連累,依舊隻能頂著一個副將的名號暫管禁軍。
但他對於自己官階上的停滯不前卻沒有絲毫不滿之意。
燕小樓想,沒能意識到禁軍有叛亂的意圖,的確是他的過失,而在當日太傅避嫌不語,文官一力要求皇帝將自己免職立威的情況下,天子卻硬是扛住了所有壓力,依舊令自己統領外衛,還讓身邊近侍出言寬慰自己,可見信重。
他每每思及此事,都感覺心中有熱血沸騰,天子如此恩德,燕小樓甘願為之效死,隻是一直苦於缺乏合適的機會。
今天宮中突然來人,召燕小樓麵聖,這位禁軍外衛副將大喜過望,立刻跟了那位謁者過去。
西雍宮充當書房的側殿內。
溫晏然正坐在榻上讀書,看燕小樓過來,朝他笑了一笑,溫言道:“燕卿來得好快。”
燕小樓肅容立於殿下,朝著前方大禮參拜。
溫晏然放下書卷,含笑受了對方這一禮。
今日燕小樓不止是作為臣子,向大周天子表達忠誠之意,更是他本人在向溫晏然展示忠誠。
溫晏然令燕小樓起身,道:“有一位自號為玄陽子的道士入京,現下就住在董侯府上。”她的語氣十分舒緩,但每個字都像是蘊含著奇異的力量,“朕本想喊他來宮裡見見,可惜威德不夠,召不動他,燕卿你且帶上禁軍,把那些人從董侯府上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