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晏然隻是掃了一眼,就從上頭發現了熟悉的名字。
第一個令她眼熟的叫做嚴守平,這個名字並不十分罕見,溫晏然本不確定此人是不是自己記得的那位,看過奏折中的介紹後,才稍微有些確定。
她還有不少印象,嚴守平在玩家口中的風評很不錯,經常有老玩家跳出來誇獎他忠心耿耿,聰明絕倫,同時熱情推薦新人,說不管以哪個角色開局,有機會的話都一定要收服這位,絕對能幫助玩家在明君之路上更上一層樓,有新人按照建議操作,回頭給的反饋也都是“感謝提醒,太有用了,走過路過千萬不能錯過”,不過此人生性淡薄,老玩家建議收服的時候最好親自過去,拿出三顧茅廬的態度來請對方出山。
陶駕奏折上寫的內容也差不多,據說嚴守平乃是本地名士,看到鄉梓被賊寇所占,心中不忍,所以特來軍中獻計,然後裡應外合,一氣奪下三座城池,卻又不肯居功,等到老家被收服後,就要回家繼續閉門讀書。
被評論區忽悠的溫晏然不清楚,被敵人演技忽悠的陶駕也不清楚,嚴守平居然也是那位玄陽上師的入室弟子之一,他素有野心,如今想要打入朝廷大軍中作為內間,才特地投天子所好,為自己塑造了一個謙衝淡薄,不慕虛名的人設。
據他們分析,既然皇帝本人喜歡攬權,自然會對性格強勢之人心生警惕,對方之前所提拔的宋文述,陶駕,師諸和等人,都是性情溫厚之輩,至於剛硬激烈的年輕人,比如賀停雲,短暫的位高權重後就被貶官發配到了台州,還有鐘知微,此人外間的傳言不多,但既然是武將,又有邊人血統,脾氣自然也不大柔和,所以才被丟到了左營之內,直到戰事平定也不曾召回京中。
——其實嚴守平真想做官,不應該為自己營造人設,反而應該順便附一份對朝局的分析遞到京中,如此一來,大約能被需要奸臣儲備的天子直接提拔到建平去……
除了嚴守平本人以外,還有幾位他的友人,也都是走的相同風格,其實溫晏然不可能對所有人物的姓名都有印象,奈何這些人為了增加自身含金量,緊緊地抱團到了一起。
在做出決定後,溫晏然抽出一張紙來給陶駕寫回信,表示既然那些人沒有出仕的意願,朝廷自然應該尊重對方的個人想法,嚴守平既然是名士,多少會有些教化地方之舉,對於經曆過戰亂的東地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末了又叮囑陶駕,臨分彆之前,要多送些錢帛給那些人,以此酬謝對方獻計之德。
除了嚴守平那夥地方名士之外,還有些軍中表現出色的新銳將士,其中大多數都超過了溫晏然的記憶範圍,小部分則得被歸納到“這人似乎有些印象但已經記不清楚”的列表當中,真正能確定的名字也隻有四個:秦崔嵬、阮明樊、楊東溪、酈初篁。
——溫晏然有點遺憾自己沒能對那些人物做出更精準的評價,但覺得主要黑鍋都得被分在穿越時不提前打好招呼的遊戲係統那邊,但凡世界意誌提前給點暗示,她都能拿出死線前一小時發現即將提交的報告中出現重大錯誤需要全盤更正的主觀能動性,將有價值的信息死死背下……
這四位前兩位都是寒門出身,深恨大周,乃是日後割據一方的軍閥,第三人楊東溪家中多出遊俠,本身也以武藝聞名,在亂世中竟成了一位有名的刺客,至於酈初篁,似乎是一位處心積慮想要扳倒大周的謀士。
隻要那些野心之輩不是立刻就有作亂的本事,溫晏然倒全不在意他們未來如何,核對了一下這些人的功勞履曆,依照依言給了正式的職位。
——係統沒法把評論區的內容截圖過來,自然沒辦法告訴宿主,那些人之所以能牢牢站到朝廷的對立麵,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戰事拖得太久,而他們本身是東部之人,又非士族出身,想要投效朝廷不可得,最終不得不上了賊船,至於刺客,也都是到了亂世才開始發光發熱。
在信件末尾,陶駕還彙報了些前線瑣事,像是百姓自發為天子歌功頌德,開挖壕溝的時候一鏟子下去挖出了甘泉等等,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東部的叛賊,這些人居然膽敢假借神仙之名,行詛咒之事,天天公開跳大神紮小人,希望能讓溫晏然暴斃而導致朝廷軍隊不戰自潰——按照大周律法,單純謀反其實還是挺有可能被赦免,但若是涉及巫蠱,通常能夠一涼涼一族。
除了新人外,陶駕還誇了兩句師諸和等人,表示他們忠心耿耿,一直為國儘力。
——按照陶駕的想法,那些人都已經是高級將領,並不需要自己讚美太多,天子心中也自然有數,但他忽略了某些人物在皇帝心中,存在著不那麼積極的既定印象……
溫晏然寫完回信,又讓杜道思按照自己的意思,擬了一封給將士封賞功勞的正式旨意,然後送到中書省加蓋印璽。
天色已暗,西雍宮內依舊燈火通明,溫晏然在殿內披衣而坐,直到將今日奏折基本看過一遍後才終於就寢。
*
新帝登基後,每日起居自有一定時刻,如今已到卯時,往常這會,皇帝早就起床了有段時間,今日卻安安靜靜地依舊睡在榻上。
蔡曲不得不過去輕喚:“陛下,該起身了。”
帳內一直沒有動靜,蔡曲又喚了幾聲,然後伸手小心揭開床帳。
柔和的光芒照了進來,溫晏然其實已經感覺到外頭的動靜,隻是有些昏昏沉沉,半晌後才睜開眼睛,想要起來,但剛剛撐起上半身,便覺得一陣頭暈。
“……”
在這個醫學嚴重落後一個小感冒就可能要人命的年代,溫晏然覺得自己現在的情況很有些不妙,然後向外伸出手,蔡曲見狀自然過去扶住天子的手臂,但皇帝卻沒起身,而是將人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
蔡曲:“陛下有何吩咐?”
溫晏然閉著眼睛,緩了一會,片刻後才開口囑咐:“池張兩位常侍現在應該還在宮裡,立刻將他們喊過來,再差個人,去召太醫。”微微睜開眼睛,看著蔡曲,“勿要慌亂,令宮內人員各安其職,不許隨意走動。”
在察覺到天子聲音裡有些不正常沙啞的時候,蔡曲的臉色便瞬間白了,片刻後才驚醒似地拜了一拜,立刻去尋池儀跟張絡。
溫晏然靠在軟墊上,讓宮人給自己倒了點熱水——她醫學方麵的常識比較一般,但不舒服的時候,喝點熱的多半是沒錯的……
太醫令匆匆趕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張常侍,對方往日憨厚的圓臉上竟帶了鮮明的肅殺之意,直接帶著太醫令進入寢殿。
溫晏然打量了這位理論上全國官位最高的醫生一眼,此人年紀不是很大,沒想到居然能在這種非常注重個人經驗的行業裡居然做到頂峰。
“卿家年方幾何?”
太醫令顫顫巍巍:“微臣今年四十有二。”
池儀明白天子所想,回稟:“上一任太醫令因為醫治先帝不利,便被下獄處斬。”
溫晏然:“……”
看來不是個人水平高,而是競爭對手在關鍵時刻遭遇了頂頭上司的不合理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