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賢君曾以庭燎招攬賢才,天子如今這麼做,目的雖然並不相同,但效果則是一樣的。
皇帝不是看不分明,而是將建平中的暗流看得明明白白,也不是沒有製約臣下的手段,而是將局勢全然掌控在自己手中後,還願意放人一馬。
袁言時點頭,歎息:“這便是厚德載物了。”
他以前曾經擔憂過皇帝威而少德,如今才發覺不過是自己多慮——像當今天子這樣才能與器量兩全之人,不管放在什麼時候,都絕對會成為一代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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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沒有近距離觀看儺舞的溫晏然其實離篝火並不遠。
她正坐在一處平常被閒置的殿宇內,臨窗遠望,身邊是保護皇帝安全的內衛禁軍。
那姓章的校尉被提來此地,如今就跪在一旁。
這個校尉名字叫做章量,斜獄那邊細細審查,發覺這居然就是此人的真名,他之所以此前沒被發現有什麼不對,其實就是因為所用身份真實無誤。
章量本人乃是中原出身的良家子,少年時因為缺乏出仕的機會,乾脆做了遊俠,結果有一回遇見了盜匪,因為臨危不懼,將賊人擊退,於是得到了一定的聲望,當地官吏想要舉薦章量到中營這邊,卻恰逢章量家中長輩去世,他因為守孝的緣故,沒能立刻進入禁軍,然後一等就等到了長興末年,天下板蕩,章量剩餘親人紛紛因為饑餒而死,唯有他一人因為路過的玄陽子而活了下來,章量受人恩惠,自此開始為玄陽子奔走。
正因為章量除了報恩外彆無所求,所以平時反而表現得任勞任怨,在經曆了禁軍叛亂跟北苑之事後,禁軍三衛接連篩了好幾批人下去,作為上官的燕小樓越是唯才是舉,他反而越是容易出頭。
溫晏然凝望著那些信件被燃燒後冒出的煙,遠處的火光在她黑色的眼睛裡跳躍,因為隻是暫待片刻的緣故,殿內燈燭並未點上太多,就算是身邊之人,也難看清天子的神色,隻覺對方麵上沒有明顯的喜怒之意。
章量啞著嗓子道:“雕蟲小技,果然瞞不過陛下。”
他既然準備好了要行刺,那不管是失敗還是成功,玄陽子下屬的身份都難以遮掩,所以留在家中的那些往來書信,雖然大部分都是真的,但也有不少魚目混珠之物,重點是虛虛實實,用各種信息迷惑朝廷的判斷,把水攪和得更渾一些,要是皇帝相信信中的內容,自斷臂膀,當然更好,否則哪怕隻是在人心中留下跟刺,讓大周君臣不能和睦相處,也不算壞事。
不過皇帝此人能從劫糧一事中推測到現在的情況,那些計策,自然也迷惑不了對方的判斷。
章量忍不住道:“那些寫信之人裡,也有真正心懷二意,與我等私下往來之輩,陛下就當真不想知道是誰?”
人很難抗拒自己的天性,有些人哪怕明知信件裡藏了敵人的壞心,也會忍不住打開看看,而一旦打開,君主心中自然難免有些芥蒂,大臣也會因此戰戰兢兢,心生疑慮。
然而那些所有的攻心之策,如今都隨著火焰,被焚燒成灰。
溫晏然笑:“當真不想知道。”
就算那些人當真心懷二意,從長遠的角度看,於她也沒有什麼妨礙。
溫晏然掃了眼地上的叛賊,囑咐左右:“將此人罰為官隸,明日便送到流波渠那邊,挖五年河溝。”
章量沉默片刻,道:“陛下還是殺了我罷。”昂起頭,“如果陛下放虎歸山,那猛虎終歸會去而複返。”
作為一名遊俠,他既然活著,便不能放棄為玄陽子複仇之事,卻也感念燕小樓的提拔之情,不想繼續連累對方。
溫晏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人,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朕便拭目以待。”
——隻要不是立刻就能要她命的叛賊,溫晏然都願意表現得寬和一點,先把對方的小命留下,為自己日後的昏君道路添磚加瓦。
章量猛地抬頭,看了皇帝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沉默下來,毫無反抗之意地被禁軍帶走。
天色已晚,溫晏然囑咐內官把進宮看儺舞的大臣好生送回府邸,自己則乘上車輦,返回西雍宮,然而就在此時,係統麵板再度開始了不正常的閃爍。
剛穿越那會,係統曾經刷出過一些類似於當前目標的提示,比如“登基為帝”跟“建平內亂”,不過在此之後,卻遲遲沒有給出新的主線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