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林木過了許久, 才恍恍惚惚的從那一段漫長又短暫的回憶之中醒過神來。
他看了一圈房間,發現帝休已經把相冊合上放回了原處, 環抱著那顆果實,腦袋貼在上邊,沉浸在那點點淺黃色的光亮裡。
看來是完全沒有使用這顆果實來填補自身的打算。
林木沒有去打擾爸爸, 他並不清楚那段平和又甜蜜的回憶後來發生了什麼,不過比較一下剛剛那段記憶裡那個活力四射的明豔美人,和自己記憶中總是帶著些病痛、說話總是溫柔平和的媽媽, 林木覺得後來的事情恐怕十分糟糕。
林木起身, 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房間。
他帶上門,趴在黑色果實上的帝休輕蹭了一下懷裡的果實,有夜風從窗戶裡灌進來,有如嗚咽。
給爸爸準備的房間大概是不能用了。
林木是真沒想到爸爸會是這麼個形象過來, 如果放他一個人在媽媽的臥室裡好像有點太大太寂寞了。
畢竟光是一張床的大小,就足夠小木人在上邊跑圈鍛煉身體了。
林木一邊想著,一邊走下樓, 琢磨著應該給爸爸準備點什麼。
結果一下樓, 就看到奶糖趴在窩裡,爪子底下按著一棵白嫩飽滿的人參。
人參躺在他爪子底下裝死,連那一串紅彤彤的人參子都蔫了吧唧的耷拉下來,顯得可憐兮兮的。
奶糖趴在那裡,低著頭, 時不時撥弄兩下那棵蔫噠噠的人參。
林木定睛一看,發現那棵人參可不就是林人參那個告狀精。
大約是察覺到林木來了, 裝死的人參突然掙紮了起來,噫嗚嗚噫的喊林木:“林木林木!奶糖壞!奶糖欺負我!”
奶糖抬起頭來,看向了林木,手上爪子並沒有鬆的意思。
林木看著小人參,又看了看乖巧奶糖晏玄景,在對方的注視下抬腳走過去,然後無情的跨過了掙紮中的小人參,轉頭進了雜物間翻找東西去了。
讓告狀精跟奶糖互相傷害去吧。
他倆打架,跟我這個可憐無辜又總是躺槍的小樹苗有什麼關係呢?
林木一邊想著,一邊翻找著工具,拎著一大堆工具和石墨筆出來,走到院子裡打開了大燈。
整個小小的院落亮如白晝。
林木從院子裡堆著的建材堆裡撿了幾塊邊角料出來,準備給他爸爸做個小床。
木工他是會的,教他的人是媽媽。
他們合作的第一個作品就是院子裡那一架秋千,這麼多年了,除了漆料斑駁、繩子還斷過兩次以外,依舊十分□□。
用普通人的眼光看,媽媽當年的確是個非常厲害的人。
好像什麼事都會做――不會做的就上網去學一學,學著學著也就會了。
隻不過林木從小早慧,看媽媽做過一次有些辛苦之後,就主動去學,接著家裡那些事情就全都被媽媽交給他了。
這麼想想,媽媽好像從來沒有對他區彆與其他小朋友的頭腦和力量表現出什麼異常的情緒來。
似乎這一切都理所當然,甚至於媽媽還總是誇讚他。
林木的印象裡,媽媽總是喜歡叫他“媽媽的小福星”之類的昵稱。
林木以前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媽媽的福星,如果他是福星的話,媽媽怎麼也不應該因為生他而落下病根,身體虛弱不說,最後還油儘燈枯撒手人寰。
看過了那一段記憶之後,他大概領會了一些。
隻是林木也依舊不能完全理解媽媽這樣的情感。
――明明可以不要把他生出來的。
林木垂著眼在木料上畫出了一道道痕跡,深吸口氣,拿起鋸子順著痕跡分割起來。
晏玄景叼著掙紮個不停的小人參走到院子裡,看了一眼埋頭苦乾的林木,發覺自己對這件事幫不上什麼忙,於是隻好趴在台階上,盤著人參,沉默的陪伴著夜幕燈光下邊忙碌的半妖。
對於他們這種非人類來說,幾天不睡覺並不是什麼問題。
林木照著媽媽房間裡的大床搗鼓好了一個袖珍版的小床,糊上了塗料,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晾著。
他放下手裡的工具,摘掉手套,又進屋去拿了一套新的東西出來,往門口台階上一放,自己在奶糖身邊坐下來。
晏玄景還以為林木進屋就不會出來了,發覺他在自己旁邊坐下之後,頗有些驚訝的偏過頭來。
林木拿出了針,察覺到晏玄景的視線,偏頭跟他目光相對。
“怎麼了?”
晏玄景把小人參推開,看著他一溜煙的跑開鑽進地裡,轉頭看向林木拎出來的一大袋子毛毛。
都是之前從他身上梳下來的。
九尾狐想了想,問道:“還需要毛嗎?”
“不用了。”林木搖了搖頭,從袋子裡拿出幾團毛毛來,梳理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你們這樣掉毛,人形的時候脫發嗎?”
晏玄景回答得十分乾脆:“不脫。”
“哦,真好。”林木說道。
人類男性到了中年好像大多都會展露出自己光亮的頭頂。
不過無所謂,他現在不是人類了,是個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