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男人打落牙齒和血吞,被一個小鬼頭憐憫也太不像話了。
秦川戳了戳屁股底下的大木墩,問:“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困。”帝屋隨口說道。
“哦,那你睡吧。”秦川從大木墩上爬下來,看著是又準備上皇宮裡鬨騰去了,但往外走了兩步,他又噠噠噠的跑回來,說道,“你喜歡吃什麼呀?糖糕喜歡嗎?肉喜歡嗎?還是彆的東西?”
“……”
你看我現在像是能吃東西的樣子嗎?
“你睡啦?”秦川問了一聲,沒有得到回答,轉頭嘀嘀咕咕的走了。
帝屋看著這個小智障走遠,看著龍脈本體所處的昏暗地底,發了許久的呆,漸漸的真的睡了過去。
功德並不足以讓帝屋保持長時間的清醒,甚至有的時候醒過來也依舊是意識模糊而混沌的。
他能夠聽得見一些動靜。
有人說話,有人爭吵,有人在哭,還有人尖叫咆哮著什麼。
——然後是血的味道。
帝屋再一次醒過來。
那個小智障趴在他身上,好像長大了那麼一點點。
他興奮的在大木墩上打著滾,就好像有人在跟他講話一樣,興致勃勃的自言自語:“上邊的人類又打起來啦!我聽說他們準備燒了我頭頂的宮殿!啊!燒了我就可以跑了!帝屋你說我們先去哪裡!我這裡有輿圖!咱們哪裡都可以去!”
“哎雖然你還沒醒,不過沒關係,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跑到外麵去啦!”秦川美滋滋地展開了手裡的輿圖,興高采烈地說道,“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外邊變成什麼樣了,這幾年糖糕也吃不到了,一塊都沒能給你存下來,外邊應該會有!”
帝屋聽著秦川嘀嘀咕咕,帶著幾分初醒的茫然和懵逼,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這血腥氣,大約是人類又要改朝換代了。
鎮壓秦川的一直都是他們頭頂宮殿形成的陣法,天天人來人往的,取這其中走動的人的一些精力氣血來鎖住龍脈,以防龍脈遊走。
上邊的宮殿隻要有半數缺憾,那麼秦川就自由了。
有焦糊的氣味從四麵傳來,秦川搓著手,滿心滿眼都是期待。
帝屋掃了一圈這昏暗的地底,一如他睡前時的模樣,分毫未變。
能出去也挺好的,帝屋想,一直呆在這裡就一直沒有希望,若是能外出四處走一走,也許能撞個機緣出來。
但他到底是高看了秦川。
不,應該說,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秦川的運氣有多差。
差到剛從燒掉了一半的宮殿底下跑出來,還沒走出三裡地就又被人類的修行者逮到了。
秦川被關進了小黑屋,靠著大木墩,兩眼滿是淚光,噫噫嗚嗚的好不可憐。
饒是帝屋也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端詳了一番這因為匆忙而顯得粗陋的法陣,憑自己艸天日地多年的經驗,找到了法陣的生門。
帝屋清了清自己並不存在的嗓子,說道:“坎位踏三步。”
正在噫噫嗚嗚的秦川一愣,扭頭看了看被他靠著的大木墩,木愣愣地喊道:“帝屋?”
“對,你聽我的,帶你出去。”帝屋應了一聲,重複道,“坎位踏三步。”
“?”秦川吸著鼻子,“什麼意思啊?”
“……”帝屋深吸口氣,從頭開始給秦川講陣法基礎。
過了幾個時辰,龍脈扛著帝屋逃出生天,就好像滿腔委屈有了依仗一樣,秦川從之前的小聲嗚咽變成了毫無顧忌的嚎啕大哭。
“嗚哇啊啊啊帝屋,你怎麼才醒嗚嗚嗚……”秦川一邊跑一邊哭,“我給你帶的糖糕全都壞了!糖糕很好吃的!嗚嗚我、嗝、我帶你找個地方吃。”
帝屋在龍背上感受著秦川順著山勢水路遊走的線路,慢騰騰地問道:“你有錢?”
秦川一邊哭一邊問:“錢是什麼?”
“……”
帝屋深深的歎了口氣。
他們這一次在外邊一起待了好長一段時間,秦川也終於發現了帝屋這個樣子是根本沒辦法吃東西的。
於是他總是帶著帝屋上沒有人的山裡去,做賊一樣左顧右盼確定什麼東西都沒有了,然後把帝屋從土裡搬出來曬曬太陽。
帝屋時醒時睡,偶爾興致來了會主動跟秦川說上一兩句。
“你為什麼化形成幼崽的樣子?”帝屋問。
秦川曬著太陽晃著腦袋,說道:“我看妖怪和人類普遍對幼崽很好啊——特殊時期除外。”
所以也想有誰能對他好。
但顯然,身為龍脈的秦川是沒有這個福分的。
不被抓走鎮壓就不錯了,還要什麼自行車。
有的時候秦川也會問帝屋:“你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帝屋一直都沒有回答他,直到他有一次睡醒了,發現秦川又被人類抓住了,才惡狠狠地答道:“你為什麼被抓,我就是為什麼變成這樣的!”
秦川已經被抓了幾年了,好不容易等到帝屋醒過來,聽他這麼一說,就歎氣:“人類好壞哦。”
“妖怪也一樣。”帝屋一邊說著,一邊開始試圖找出路。
秦川這個小智障法陣百教不會,蠢到帝屋都覺得秦川是不是在演他。
直到秦川跑多少次被逮多少次,帝屋終於意識到不是秦川蠢,而是他天命如此。
沒見過倒黴成這樣的妖怪,帝屋想。
倒黴成這樣,除了天命這個解釋之外,哪還能找到彆的理由。
帝屋再一次醒過來,絲毫不意外的看到秦川又被抓了。
這個已經變成少年模樣的小智障撐著臉,老氣橫秋地歎氣:“人類……真的好壞哦!”
帝屋麵無表情試圖尋求解決方法,想來想去說道:“那我們去妖怪那邊。”
龍脈穿行三界是不需要通過通道的。
秦川高興的甩甩尾巴,覺得可以。
結果剛到大荒,他就差點暴斃當場,還險些步了帝屋的後塵,被剝皮拆骨分而食之。
秦川嚇得大哭著跑了,準備躲進祖龍龍脈裡規規矩矩待個幾百年再也不出去,結果剛接近祖龍龍脈,就跟另外兩條走脈迎麵撞上了頭。
——直接把帝屋的三魂給撞一塊兒了。
終於有了帝屋之外的同伴,秦川興奮得不得了,天天粘著他們,死纏著另外兩條走脈不放。
從彆的殘魂裡傳遞而來的記憶遠不如跟秦川相處來得豐富,另外兩道龍脈穩如山嶽沉默寡言,更不像秦川一道走一步倒黴三步,這麼幾千年下來竟然也沒多少印象深刻的事情。
倒是跟秦川呆一起,天天都跟生存挑戰似的相當的刺激。
另外兩道龍脈大約是沒見過秦川這種粘人精,被纏著走不了,乾脆也就不走了,蹲在祖龍龍脈附近,開了個洞府,守著帝屋休養恢複,天天聊天打屁,偶爾上人類鎮子裡走一圈,搜羅些吃食和彆的什麼玩意。
再後來……
再後來帝屋覺得自己可以搞事情了,就乾脆掀掉了牌桌,拍拍屁股報仇去了。
之後的事情並不為許多人所知。
帝屋在中原花了五百多年修複神魂和力量,好不容易在中原利用帝休留下來的那個組織攢夠了功德,覺得自己穩穩妥妥的可以回大荒的時候,剛巧老朋友要他回去打架的信就遞了過來。
帝屋回到大荒這件事,在本身就很混亂的局勢之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因為他揣了一堆星際武器回來,堪稱一個移動軍.火.庫,甚至都用不著自己動用妖力就能追著彆的妖怪一頓爆捶。
而青丘國一方的妖怪們更是拿著帝屋帶回來的武器裝備武裝到了牙齒,之後的戰局堪稱砍瓜切菜,一路摧枯拉朽的推平了所有敵人,高高興興的跟中原和宇宙開始了流通。
如今妖怪也不是什麼稀奇物種了,跟人類之間的相處也相當的和諧,而帝屋作為大荒第一的軍.火.商天天忙得腳不點地,覺得生活簡直太他媽充實了。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帝屋叼著煙,麵無表情的看著從遠處大哭著朝他衝過來的秦川,對方很沒有出息的被幾個長得嚇人的小妖怪追著攆。
帝屋掃了一眼那幾個小妖怪,發現全都是帝休鬼屋裡工作的妖怪。
“帝屋嗚嗚嗚啊啊啊!”秦川大哭著衝過來,動作十分熟練的鑽進了帝屋的衣領裡,纏著他從領口探出頭來,告狀,“這幾個小妖怪!無法無天!幫我打他們嗚嗚嗚!”
帝屋十分冷酷地說道:“出去。”
“我不!”秦川纏得更緊了幾分,抖掉腦袋上的煙灰,理直氣壯的說道,“你幫我打他們!”
帝屋看著那幾個看到他之後扭頭就跑的小妖怪,吐出口煙圈:“不打。”
“qaq”
“你彆纏著我。”
“我冷血動物,天這麼熱我幫你涼快啊。”
“……”
“你要不想我纏著你,你以後彆穿襯衫了嘛,都什麼年代了還穿襯衫,土。”
“……”
“我覺得你這個人,應該學一學人家晏玄景的,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
帝屋眉頭一跳:“我想什麼了?”
秦川甩了甩尾巴,得意洋洋:“想我啊。”
帝屋冷漠的“哦”了一聲,把身上纏著的這條龍撕下來,單手把他的龍腦袋扣進了土裡種成了一條倒插著的花園鰻,然後叼著煙慢騰騰的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