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偷看(1 / 2)

寧遠山莊是林老太君名下的產業。

老太君年輕那會兒,林府她當家,自然什麼也都是她來管著。

年歲大了後,管家權交給大兒媳婦,基本上就不怎麼管事了,近些年因為身體不大好,更是在府中靜養。

雖說寧遠山莊是老太君的產業,但到底也算是林府的,寧遠山莊又格外清幽,林家舅母作為掌家主母,偶爾也會來莊子上小住,莊子上的人還是認大夫人這個主母的。

穆昭朝搬出來時,比較倉促,再加上她本也沒什麼根基,就隻帶了個年歲比她還小的丹若,再沒旁的人可以用。

原本想著既是外祖母原來的產業,底下基本也是外祖母那邊安排的人,再加上還有外祖母特意安排給她的年媽媽,莊子上的人應當都經用。

她自己是沒想那麼多,主要她也沒管理過這樣的大莊子,不是很清楚這裡麵人事關係的複雜。

平日裡莊子上的人,都很儘心,對她也算忠誠,再加上她又忙著修整莊子,倒是把莊子上這麼些大多都是林府的人這茬給疏忽了。

主母要來,想來門房的人是不敢攔的。

人都是經用的人,無論是做事還是品行都靠得住。

攔不住人,連個提前通報都沒做到,這些人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她也不會再用了。

當然,她也不會過多苛責,畢竟他們本就算林家的仆人,沒那個膽子跟當家主母頂撞。

隻是現在,她才是這個莊子的主人,她本以為這樣子也挺好,省的換了人還要適應。

現在看,是時候考慮培養她自己的人了!

至於外祖母那邊……到時她親自去說,想來外祖母是能理解她的。

思緒飛轉間,穆昭朝隨手取了件披風披上,對丹若道:“既然來了,就請舅母在亭子裡坐著好了。”

丹若:“?”

外頭這麼大風,坐亭子裡?

穆昭朝把披風係好,又從案子下的抽屜裡拿出一個湯婆子遞給丹若。

丹若馬上明了,應了一聲就往外跑。

穆昭朝對著鏡子照了照,想了想,特意把溫青茵送她的紅寶石金簪插上,這才轉身出門。

降溫了,風很大,還挺冷。

穆昭朝裹了裹身上的披風,接過桃枝遞過來的灌滿熱水的湯婆子,頓時就溫暖多了。

還沒抬頭看過去,就察覺到了林家舅母火熱的視線。

穆昭朝隻覺得可笑。

林正清被人踹進茅坑,關她什麼事?又不是她找人踹的。

她若真找人,絕對不止踹進去那麼簡單。

但對上林家舅母的視線後,她眉心微微蹙起。

幾日不見,她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印堂發黑,眼神陰鷙又瘋狂,麵色也是滄桑憔悴得不行,渾身上下透著晦氣。

是真實的晦氣,不是個形容詞。

活脫脫像老了二十歲,還是個讓人下意識遠離的怨婦。

穆昭朝看了眼在門口給她使眼色的丹若,丹若是在告訴她,她已經讓人去找大少爺了。

其實今兒這事壓根不用驚動哥哥,她自己就能應對。

但她既然已經讓人去通知了,那就通知罷。

“今兒的西北風刮得可真喜慶,”穆昭朝還沒進亭子,便笑著道:“竟然把舅母給刮來了,舅母親自上門,可是有什麼喜事要同我說麼?”

“桃枝——”

說著她轉頭吩咐了一聲:“快上茶!”

說完,轉頭彬彬有禮看著林家舅母:“舅母快請坐。”

林家舅母像是魔怔了一般,沒說話,隻直勾勾盯著她。

穆昭朝也沒在意,隻道:“舅母是覺得在亭子裡不合適麼?你也知道的,我搬過來的時候,隻帶了一個什麼都不會小丫頭,我搬過來的時間也短,屋裡樸素得很,怕舅母呆不慣,倒不如這亭子裡清淨舒爽。”

“舅母快請坐,”穆昭朝轉頭又喊了一聲:“快上茶啊……小丫頭們年歲小不懂事,舅母不要怪罪才好……”

她正說著,就見林家舅母突然臉色大變,盯著她就是一句:“妖孽!”

穆昭朝:“?”

穆昭朝臉上的笑一收,淡聲道:“還以為舅母是來看我搬出來後,一個人過得好不好呢,敢情舅母是來罵我的,既如此,舅母想必也看不上我這裡的茶水,我也就不招待了。”

話落,衝端著熱茶過來的桃枝道:“舅母不屑喝我的茶水,端回去罷。”

正好了,要不然等會還得把她用過的茶杯扔掉,這樣就可以節省一個茶杯,她巴不得呢。

雖然現在莊子已經開始掙錢了,但過日子該節省的地方,還是要節省的,浪費可恥。

桃枝朝亭子裡看了一眼,依言端回去一杯,隻端了一杯過來給穆昭朝。

穆昭朝沒喝,就放在自己麵前,而後安靜地看著林家舅母:“舅母還有什麼話要同我說麼?”

見她這般氣定神閒,再一想家裡就剩半條命的兒子,林家舅母心裡就嘔血。

這兩日,她統共都沒睡兩個時辰,隻要一閉上眼,就是兒子哇哇吐血的畫麵,還有的噩夢裡,兒子生生吐血吐死了,她本就驚怒不已,睡不好不說,還總做噩夢,精神徹底崩潰。

偏生,她也不能往兒子跟前去照顧兒子,寬慰兒子,自己一個憋著,生生憋得胸口疼了整整兩日。

外頭流言又那般不堪入耳。

她的清兒那可是人中龍鳳,從小到大都是滿京城公子哥裡,長相最好,才氣最佳,氣度最倜儻的那一個,誰見了她不誇一句她生了個好兒子?清兒一直都是她此生最大的驕傲,沒成想不過一日之間,竟然成了眾人口中的笑柄。

彆說清兒受不了,她更受不了。

一想到清兒是因為上午在門口被穆昭朝這個臭丫頭羞辱氣到暈厥,導致他在同窗麵前顏麵掃地,氣悶地一個人去澄江樓喝酒,這才發生了這檔子事,她就恨不能給穆昭朝兩耳光。

一個上不得台麵的野丫頭,平日裡看在林家姑奶奶還有老夫人的麵上,她已經對她諸多隱忍,竟然還敢跑到她府上,當眾羞辱她兒子。

她算個什麼東西?

原本她已經把衝天的怒火自己消解了,偏生,老夫人竟那般偏心,自己孫兒都沒了半條命,太醫天天住在府上日夜照看,全靠著人參吊著命,她不過是提了一嘴穆昭朝不該當眾給清兒難堪,要不是穆昭朝太沒規矩,清兒也不至如此,老夫人竟然指責她一個堂堂大家族主母心胸狹隘,容不下一個小輩,傳出去讓人笑話。

天可憐見,她還不夠寬容麼?

穆昭朝都快欺到她頭上撒野了,她還要怎麼寬容?把她供起來天天跪拜?她也不怕折了壽!

也配?

這就罷了,老夫人竟然還指責她不會教養孩子。

滿京城找找,誰不誇一句,她的清兒清正乃人中龍鳳。

誰不誇她的汀兒知書達理,溫婉懂事?

她引以為傲的,在老夫人眼裡竟然不值一文,還指責她?

老夫人一走,她就直接昏了過去。

醒來後,那把消解下去的怒火衝天而起,燒得她彆說睡覺,坐她都坐不住。

又聽到下人來報,說穆昭朝在寧遠山莊大興土木,熱鬨得跟過年一樣。

她當場就氣炸了。

老夫人偏心,不給她的清兒主持公道,那就她這個做母親的親自來。

不管是誰,都彆想欺到她兒子頭上!

是以,她看穆昭朝這幅樣子,眼裡更像是淬了毒。

“你的表哥,臥病在床,你不知道?”她直勾勾盯著穆昭朝。

話音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咬牙切齒得緊。

“咦?”穆昭朝挑眉看著她:“表哥還沒好麼?舅母沒給表哥請太醫啊?當初,我和二小姐掉進水裡,父親母親都還給二小姐連請了好幾天太醫呢,表哥可是掉進茅坑,雖說現在天暖和了些,可茅坑到底不比池塘乾淨,舅母可不能大意啊!”

林家舅母差點當場嘔出一口血。

穆昭朝一臉誠懇地道:“若是舅母不確定請哪位太醫好,我真心得建議你去請教一下父親母親或者二小姐,他們可清楚了,一定讓表哥藥到病除,早日康複。”

林家舅母:“……”

她氣得渾身都在抖,指著她:“你、你……”

穆昭朝一臉純真地表情看著她:“舅母還要跟我說什麼啊?不要急,慢慢說,左右我今日沒事,有時間好好聽舅母教導。”

“你知道你表哥病重,也不去探望?”林家舅母已經被穆昭朝這樣子氣昏了頭,再加上這兩日基本沒合眼,大受刺激不說,還受辱,各種情緒之下,已經處於崩潰邊緣。

“我去探望?”穆昭朝好笑道:“舅母說是讓我去探望表哥麼?你確定我去探望了,表哥不會因為覺得丟臉,自己把自己氣死過去麼?”

林家舅母:“………………”

穆昭朝又道:“舅母,你是不是想故意讓我在表哥露麵,好把表哥病重的鍋甩到我身上,說表哥這樣都是被我氣?”

林家舅母抓到機會,大怒道:“不是你是誰,要不是你上午跟他說那些話氣他,害的他顏麵掃地,他怎麼可能一個人去澄江樓喝悶酒?”

穆昭朝簡直要氣笑了。

什麼邏輯?

腦子有病罷?

急著甩鍋撒火,也不想清楚了再來,擱這跟她原地上演顛倒黑白呢!

什麼世家大族的掌家主母,她這個樣子連個市井潑婦都不如。

“舅母,你怎麼能這樣說?”穆昭朝壓著心底的厭惡和無語,瞪大了眼睛,道:“那天上午我可是救了表哥一命,表哥那麼多同窗都看著呢,舅母這是又不想認這救命之恩了?這傳出去,滿京城可是要看舅母和表哥笑話的,太**份了,這樣可不好……”

林家舅母:“…………”

話落,穆昭朝又道:“表哥和舅母想看瞧不上我,我也知道我沒辦法同二小姐比,不過我這個人最是善良,要不是我寬容大量不計前嫌,救了表哥一命,舅母你現在可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呢!”

說完她衝林家舅母眨了眨眼,笑得一臉溫良:“你說是吧,舅母?”

“你胡說八道!”林家舅母氣急敗壞,指著穆昭朝的手,抖得不成樣子,臉上更是一陣紅一陣青,好不精彩:“清兒原本就沒病,你少顛倒是非!汙蔑我清兒的名聲!”

穆昭朝攤手:“舅母這麼說,就是不想認這救命之恩唄,不想認就不認,不用這麼找借口,非要給我潑臟水,我也沒追著喊著讓你們回報我的救命之恩啊,我也不差表哥這一個救命之恩,這都是小事。”

“你、你你……”

“我怎麼了?”穆昭朝仰頭笑吟吟看著林家舅母:“我救表哥救錯了,既然如此,日後表哥再發病,我一定會如舅母的意,袖手旁觀,就算表哥嘎嘣死掉了,我也不會出手相救的哦。”

這下徹底觸了林家舅母逆鱗,簡直是怒氣滔天:“你敢詛咒我的清兒!你這個賤蹄子!”

穆昭朝臉也黑了。

什麼東西,罵誰呢?

她給她臉了罷?

大清早就跑到她麵前亂吠。

她一張臉冷下來,端著麵前的茶杯,沒喝,隻輕輕吹著,冷冷道:“舅母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你心裡是什麼樣,看彆人也是什麼樣,我覺得這話對舅母非常適用,就送給舅母罷。”

林家舅母愣了片刻,反應過來,穆昭朝是在轉彎抹角罵她賤,登時氣炸了。

“你在罵誰!”她撲過來要打穆昭朝,穆昭朝早有防備,直接起身閃開。

丹若和桃枝也衝過來把大小姐護在身後。

幸好林家舅母帶過來的人還沒那麼昏頭,也忙攔著自家夫人。

場麵一時有些難看。

穆昭朝冷笑了一聲:“舅母,你今日就是來找茬的罷?自己兒子有隱疾被我這樣一個你們壓根看不上的人救了,覺得自家丟了麵子,沒臉了,不反思自己,反倒找我的錯,這樣就可以掩蓋你們的問題,繼續維持你們高高在上的貴夫人,貴公子姿態了?可真是沒品的緊啊!以為我還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的性子,可以任你們欺負麼?”

話落穆昭朝又冷哼一聲:“林正清被人踹進茅坑,可見他是虧心事做多了,被人報複呢,你們找不到人,不敢去京兆尹那邊鬨,又堵著一肚子火氣沒處撒,就想來捏我這個軟柿子?真是可笑至極,欺軟怕硬,忘恩負義,還名門望族,真真是連市井潑婦都不如!”

林家舅母這幾日本就大受刺激,又被穆昭朝這直中要害地一罵,終於徹底崩潰了。

“穆昭朝!”她血紅的眼睛等著她:“你給我閉嘴!”

“舅母怕不是忘了罷?”穆昭朝冷冷道:“現在寧遠山莊我才是主人,舅母高高在上慣了,還以為全天下都是你林家,任你來去,任你打罵不成?你信不信我讓人用掃把把你這個潑婦趕出去!”

穆昭朝一口一個潑婦,林家舅母氣得氣息越來越急促。

跟著林家舅母的仆人擔心夫人出事,苦著一張臉勸道:“表小姐少說兩句罷。”

穆昭朝看都不看她:“我在我自己的地盤,被人打上門來罵,為什麼要少說?你信不信我現在報官,告你們私闖民宅!”

仆人可是知道這表小姐的脾氣了,罵人都罵得這麼很,一點臉麵也不顧及,她說要報官,可是真會做得出來。

真要報了官這臉可就丟大了。

來的時候她就勸過夫人,可夫人正在氣頭上,哪裡勸得住。

表小姐又這麼一激……

簡直、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林家舅母猶不覺得自己哪裡有錯。

她現在就是完全魔怔住了,心裡更是憋著一股邪火,認準了‘清兒這樣子都是穆昭朝害的’,就死不回頭。

“清兒還重病不醒,”林家舅母又指責道:“你不去探望就算了,還在莊子上大肆張揚,熱鬨非常,你安得什麼心!”

穆昭朝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林家舅母,而後轉頭看向攔著她的兩個大丫鬟並一個有體麵的媽媽:“你家夫人失心瘋了罷?”

喬媽媽也很無奈。

可她實在也勸不住夫人,況且清哥兒的事,也不能說跟穆昭朝全無關係。

若不是她氣他一場,清哥兒必然不會去澄江樓,也不會招來這般禍事,喬媽媽心裡對穆昭朝也是有氣的。

但她萬萬沒想到夫人情緒會這般失控,生生成了這個無法收拾的場麵。

見她們不說話,穆昭朝冷笑了聲:“失心瘋就趕緊回去請太醫請大師來紮兩針,免得等會兒又跑到澄江樓撒潑為什麼要在京城開業,害的你們大公子掉茅坑裡丟人。”

喬媽媽:“……”

兩個大丫鬟:“……”

喬媽媽衝另外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隻道:“夫人近來照顧大少爺心力憔悴,我們自會好好照顧夫人。”

林家舅母還不依不饒:“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的清兒出事,迫不及待在莊子上慶祝!”

穆昭朝聽她亂吠聽煩了,抄起案子上昨日煮剩的茶水,直接潑到她臉上。

“夫人!”

“夫人——”

“表小姐你怎可如此!”

“都彆碰我家大小姐!”

一時間亭子裡亂成一團。

穆昭朝帶著丹若和桃枝退開一些,免得被發瘋的林家舅母傷到。

她站在亭子外,朗聲道:“舅母清醒了麼?”

今日本就降溫冷得很,又被在戶外放了一夜的冷茶水一激,林家舅母被怒火燒的毫無理智的思緒稍稍回籠了些。

反應過來穆昭朝對自己做了什麼,她瞪過來的目光更是目眥儘裂。

穆昭朝看她不發瘋了,笑了聲,沒好氣道:“我莊子上熱不熱鬨,關你什麼事,又關他林正清什麼事?我自己的莊子,愛做什麼做什麼,舅母未免管得太寬了些!”

話落,她又道:“舅母管林家管的還不夠,還想插手我穆家的內務?好生不要臉!”

匆匆趕來的穆初元聽到這話,腳下登時一個趔趄。

他也沒來得及想妹妹怎麼突然這般淩厲,忙快步走進來。

穆昭朝原本就已經控住了場。

看到哥哥來了,就更不懼了,繼續她剛剛沒說完的話。

“更彆說他林正清隻是被人踹進茅坑覺得丟臉氣不順把自己氣得起不來床,”穆昭朝冷笑著道:“就算他死了,都輪不到我這個做表妹的給他戴孝!”

林家舅母:“……”

穆初元:“……”

“舅母難不成忘了?”穆昭朝又道:“我跟林正清可沒有婚約,林正清死了,要戴孝也該是身為林正清未亡人的穆朝陽,舅母要是還不清醒,我可以再幫舅母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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