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昭朝皺了皺眉頭:“怎麼突然跑賽場上去了,不是跟你說過好好休養麼?”
聶峋眨了眨眼睛,他可以說是覺得匕首不錯想贏了送給穆大小姐,但現在嬰寧郡主和陳小公子都在,他便沒說話。
一看他這個反應,穆昭朝心裡便明白了。
平日裡應承她的都是騙她的。
壓根就沒好好養。
自己一囑咐,他就乖巧地點頭應好。
現在終於被她發現了!
穆昭朝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氣氛有一些安靜。
陳裴昂看著明顯帶著不悅的穆昭朝,又看了看低著頭不說話的聶峋以及他身後那匹,他廢了些功夫才幫穆昭朝弄到手的赤馬,眉頭突然輕輕挑了下。
不過也僅此而已,他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穆昭朝倒也不是生氣,就是覺得聶峋很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又不是什麼不得了的比賽,為什麼非要上場?
就算要上場,也得等胳膊的傷好了罷?勇士局又不是就這一局,月月都有,好了再參加也是一樣。
就算今天的勇士局盛大了些,那也沒自己身體重要罷?
穆昭朝原本想再提醒他兩句。
見他低著頭,不知道是因為天氣暖和換了單衣還是怎地,穆昭朝突然覺得他清瘦了些。
這麼低著頭站著,像個紙片人一樣單薄。
她眼皮跳了下。
突然想到,這個社會最底層的人,能活下去都要拚勁全力,甚至拚了命,哪裡又會在乎什麼身體健康,在他們眼裡,能活著就已經不錯了。
有時候,為了一點點好的,哪怕是一點點機會,甚至是吃食,不惜付出健康、壽命。
因為他們隻是活著,就已經很難了。
聶峋從小到大的經曆,不能說是底層,而是底層中的底層。
他現在應當還沒有從之前的心態中轉變過來。
是以,在現在的他眼裡,贏一場比賽,比好好養胳膊上的傷更值。
穆昭朝心內五味雜陳,頗為複雜。
瞧著他這樣,她也不忍在說他什麼。
他們在意點不一樣,沒有誰對誰錯,隻是立場不同。
穆昭朝想了想,最後挑起嘴角,笑著道:“不過,你剛剛確實很厲害,尤其是最後那一箭,看來小陳將軍沒有誇張,你確實進步神速,很棒。”
聶峋正想著要怎麼把剛剛那茬揭過去呢,就聽到穆大小姐突然這麼說。
他抬頭。
就見穆大小姐臉上的生氣已然消散,不僅消散,還在衝他笑,誇他。
聶峋一時間沒太轉變過來。
緊接著他又聽到穆大小姐對他道:“等會兒還是去找大夫看看,彆讓傷口開裂了就好,以後……”
她本想說以後彆這樣了,但話到嘴邊她改了話音,隻笑著道:“以後多注意著些。”
聶峋先是驚訝,而後神色也染上笑意,他點了點頭:“知道了。”
說完,穆昭朝讓他給嬰寧郡主行禮。
雖然按著真實的身份,他是不用給嬰寧郡主行禮的,但現在他不是還沒被王府找回去麼?
還隻是個小小的校尉。
聶峋剛行完禮,陳覺和穆初元便找來了。
兩人先後給嬰寧郡主行禮,而後,陳覺笑著看著聶峋,當著嬰寧郡主和陳小公子的麵,誇道:“阿嶺剛剛很不錯啊,有幾分我的風采,沒有枉費我這麼多天的教導。”
穆初元看他一眼:“你是在誇阿嶺,還是在誇你自己?”
陳覺笑著道:“兩個都誇,不可以麼?”
話落,他衝聶峋挑眉抬下巴:“剛剛很不錯,真給我長臉!”
最後那一下,既大膽又細心,非常有他的風姿。
雖然對好友這般誇人還要把自己也誇上的行為甚是哭笑不得,穆初元也還是認真地誇了誇聶峋:“阿嶺確實厲害,時機把握得很準,出手也快,了不起。”
見小陳將軍和穆大少爺都對這個叫阿嶺的小小校尉十分青眼,而剛剛穆大小姐的那些話,似乎也隻是朋友間的關心,陳裴昂不禁有些迷茫,是他想多了?
這般想著,他又多看了聶峋一眼。
能讓小陳將軍和穆大少爺都認可的人,應當是真的有本事。
哦,對,剛剛小陳將軍還說是他親自教導。
那應該就是惜才罷。
陳裴昂既好奇,又有些唏噓。
這得是多驚才絕豔,才能讓他們幾人都對他這般特殊?
察覺到陳裴昂的目光,聶峋抬眼朝他看過來。
兩人視線相接,眸色都稍稍頓了下。
這一瞬間,陳裴昂心底是有些訝異的。
這真的隻是一個剛從親兵提拔上來的小小校尉?
如此泰然自若不卑不亢,倒是很有大將之風。
他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小陳將軍和穆大少爺甚至連穆大小姐都對他另眼相待了。
聶峋麵色沉著,雙眸甚是沉靜,就這麼靜靜與陳裴昂對視。
片刻後,陳裴昂先笑了下道:“最後那一下,我也看到了,確實很厲害。”
聶峋眸色微動,而後點頭:“謝謝。”他也覺得他那一下,很厲害。
之前他也有見過他幾次,但也就是打個照麵,基本沒說過話,倒是不想他還挺有趣。
“哦對了,”陳裴昂想到什麼,笑著繼續道:“彩頭的那把匕首,聽說很有來曆。”
陳覺也是為著匕首來的,當然不是想要,隻是想看一看這把匕首有何不同之處,也點著頭道:“對啊,匕首呢,拿出來看看,說是波斯國進貢的。”
“是打波斯國的戰利品。”穆初元糾正道。
陳覺馬上改口:“對對對,戰利品,瞧我,一激動說錯了。”
聶峋沒想到這把匕首這麼大的來曆,見眾人都等著,就連穆大小姐聽到他們這般說,也來了興致,便把匕首取了出來。
陳覺接過,先是打量了一下劍鞘。
和尋常的匕首比著,略小巧了些,無論長度還是寬度都小一些。
做工甚是精良,劍鞘上打著繁複的花紋,還鑲嵌著幾顆寶石。
劍柄底端還嵌著枚珍珠。
陳覺眉心微微動了動,他怎麼瞧著這匕首,有點……像個女兒家的物什?
拔劍出鞘。
寒光登時一閃。
“好劍!”穆初元不自覺誇了一句。
陳覺也笑著道:“確實是把好劍。”
小一些倒也無妨,拿著更方便,也更好藏身。
他想了想,朝著門上的鐵鏈劃了下。
哐當一聲,鐵鏈落地。
“謔!”陳覺驚訝道:“削鐵如泥啊!”
穆昭朝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什麼叫‘削鐵如泥’,比陳覺還要驚訝。
原來這樣的冷兵器,不是隻在和電視劇裡才有啊?
她竟然真的見到了。
陳覺隻試了一下,便把匕首合上,遞還給聶峋:“你的戰利品。”
聶峋正在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穆大小姐。
見她一直盯著那把匕首,又震驚又驚豔的樣子,聶峋眼睛不自覺彎了彎。
原來,她喜歡這個啊。
那等會兒回去,就把匕首送給她。
原本他是想送她那塊白玉的,既然她喜歡這把匕首,那就把匕首和白玉一起送給她好了。
這是他贏得的,不是上次嬰寧郡主感謝他賞他的那把,大小姐應該會收的罷?
他終於有一件她能看的上眼的東西了。
這般想著,聶峋心情比剛剛在場上把袁少卓搞下馬還要歡喜萬分。
看著突然勾起嘴角的聶峋,陳覺也笑了下:“得了神兵,確實值得高興。”
阿嶺這般勇猛,還細心,不如,到時候就跟他一塊罷,在京城機會少,去沙場有的是機會和空間讓他一展才能!
這樣,他也能多個可靠的副手。
陳覺自己在心裡先打定主意,隻等著跟子幀商量過後,再跟聶峋說,看他同不同意,他猜測,以他的心性應該會答應。
“到底也是禦王府一公子添的彩頭,”陳裴昂接話道:“自然很拿得出手。”
禦王府?
目光還緊緊黏在匕首上的穆昭朝,驀然一頓。
她猛地抬頭看向陳小公子:“你說匕首是禦王府一公子添的?”
陳裴昂略略有些詫異,但還是點頭解釋道:“是的,所有人都知道,禦王府一公子很喜歡這樣的勇士局,經常來這邊,大多時候是觀看,也有一些時候會添彩頭組局。”
穆昭朝:“……”這個禦王府,不會就是她想的禦王府罷?
話落陳裴昂又道:“對了,一公子的母妃林側妃今日也來了……就在那邊看台上。”
穆昭朝:“——!”
居然真的就是那個禦王府!
聶峋出生的地方!
不是一年後禦王府才會把聶峋找回去麼?
怎麼現在就跟禦王府產生了交集?
她還什麼都沒準備好啊!
穆昭朝有些慌,下意識看向聶峋……
聶峋並沒有特彆大的反應,正微微笑著,想著等回去路上就送給穆大小姐好了,也彆等回了莊子了……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抬眸,滿眼含笑對上她的視線,卻見她眼裡帶著擔憂,聶峋登時一愣。
就在他要以眼神詢問時,再次察覺到那道冰冷的窺探視線,甚至比前兩次惡意更甚。
幾乎是瞬間,他便轉頭朝這視線的來源看去。
越過攢動的人群,看到了遠處那個掛著圍帳的看台。
正是剛剛陳小公子說的,林側妃所在的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