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秦非大驚小怪,實在是那個女鬼和鬼嬰長得太過相像了,眉眼、鼻子,所有的輪廓全都如出一轍。
就像是一大一小兩個複刻版似的,沒有一處不同。
不過,驚訝也隻是短短一瞬,很快,秦非就平靜了下來。
鬼嬰能夠在亂葬崗中開辟出一片獨屬於自己的鬼蜮,甚至能與副本主規則相抗衡,毫無疑問是副本中極為核心的角色,出現一些和他有關的新劇情也無可厚非。
秦非半眯起眼,向女鬼的頭上望去。
熒紅色的提示條清晰可見。【死去多年的鬼女:好感度???】
問號好感度啊。
既然是和鬼嬰相關,那應當也是個重要角色,秦非不敢掉以輕心,靜靜等待著對方開口。
鬼嬰則是在看見鬼女的那一刻就徹底顯出了身型。矮墩墩的小東西跌跌撞撞向鬼女跑了過去,一頭衝進對方的懷裡。
看著鬼嬰從虛空之中突然出現,蕭霄的臉色瞬間一白。“臥槽!臥槽槽槽……?”蕭霄被驚到宕機了,"這玩意什麼時候跟著咱們一起來的??"
這小東西在亂葬崗時令人震恐的表現,蕭霄直到現在仍舊記憶猶新。
現在倒好,一個鬼小孩,一個鬼大人,看起來還是一家子——簡直就是天要亡他們啊!秦非若無其事道: "彆那麼大驚小怪,它一直都在。"隻是他沒有和他們說罷了。
一直?
蕭霄詫異地瞪大了眼。
可他根本沒看到過啊。
“他一直跟著你?”蕭霄問。
秦非: "嗯。"
青年抬手,神色平靜地按了按自己的肩膀: "它就坐在這裡。"
蕭霄: "……"
不要用這麼慈祥的表情說出這麼讓人害怕的話好嗎!
所以這一整天,這個能嚇死人的鬼小孩一直呆在秦非身邊,而秦非還能麵不改色地和其他玩家說話、探索副本,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蕭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忽然想到一部自己昔經看過的泰國鬼片。
鬼片裡
的主人公一直苦於被鬼糾纏,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鬼在哪裡,他搜遍了家中的每個角落,始終一無所獲。
直到影片結束前,鏡頭移動到了主人公的背後,原來那個鬼一直都坐在他的脖子上.…
蕭霄打了個寒戰,看向秦非的眼神中充滿著欽佩。不愧是大佬!這膽量,他著實自愧不如。
不遠處,鬼嬰咯咯咯笑著爬上了鬼女的膝蓋,姿態親昵地伸出兩條手臂。
假如不看這兩鬼青白斑駁的臉,倒也是一副十分溫馨的場麵。
鬼女臉上露出溫柔的神色,將懷中的孩子穩穩當當地摟住。安撫好了鬼嬰,她雙手抱臂,審視的目光遠遠落在秦非的臉上:"你,就是把我弟弟放出來的那個人?"
原來是姐弟,秦非恍然。
怪不得樣貌這麼相似。
秦非與鬼女眸光交錯,視線緩緩下移,最終落在了她塗著鮮紅丹蔻的右手上。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隻手,應該就是他在棺材裡見過的那隻。
如此一來,秦非終於明白昨夜在亂葬崗時,鬼嬰為何獨獨對他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親近姿態。或許正是因為它覺察到了他身上鬼手留下的氣息。
今天的手和那晚不同,正老老實實長在鬼女的手腕上,也沒有獨屬於自己的好感度提示條,看上去與任何一隻普普通通的手沒什麼兩樣。
鬼女看向秦非的眼神非常陌生,看著像是第一次見。或許,她與她的手心意並不相同。
秦非默默收回視線。
就在秦非觀察著鬼女的同時,鬼女也正觀察著他。
眼前的青年身形單薄,身上的衣飾淩亂,沾滿了血汙,但裸露在外的皮膚白得透明,兩相印襯下並不顯得他邋遢,反而顯現出一種十分惹人憐愛的戰損的美感來。
他站在原地,背脊挺直,眸光清透而柔和,即使一言不發依舊顯得格外優雅可親。
鬼女不慌不忙地眨了眨眼。
然後,秦非就看見鬼女頭上的好感度條動了一下。
【死去多年的鬼女:好感度8%(對方覺得你的長相非常好看,勉強願意聽你說幾句話)】
好感度上升,居然是因為他長得好看,而不是他幫了她弟弟的忙……秦非克製住自己額角黑線的衝動,對著鬼女微微頷首
,露出一個完美糅合了禮貌與溫和的笑容
來。
刻意迎合帶來的反饋就是,鬼女頭頂的好感度又往上攀升了一點點。
秦非十分無辜地望了回去,抬手摸了摸鼻尖。
屋中寂靜一片。那個領路的白衣女鬼在將兩名玩家送到後就轉身離去,走之前順道帶上了房間的門。
現在,房間裡隻有二人二鬼,靜靜對視。
蕭霄全程緊張得直冒汗,卻一句話也不敢說,死死盯著身旁正在和鬼女打著眉眼官司的秦非。良久,鬼女終於再次開口。
"你幫了我弟弟,我很感謝你。"
她慢悠悠地揉著鬼嬰頭頂細軟的發絲:“有什麼要求,你都可以提,有什麼問題,也可以問。”她說話時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說出口的內容卻令蕭霄驟然一喜。
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
還有這種好事!
他們此行就是為了找徐家那本《馭鬼術》,按右邊偃屍的說法,《馭鬼術》十有八九就藏在這棟樓裡,甚至就藏在這個房間。
鬼女是這棟廢棄小樓的老大,誰還能比她更熟悉樓內的環境?
那《馭鬼術》豈不是手到擒來!蕭霄整個人瞬間美滋滋的。
秦非心中也驀地一動。
但他並沒有很快掉以輕心。
雖然相處時間還不足五分鐘,但秦非已然下意識地職業病發作,從進房間的那一刻開始,他就默默分析起了鬼女的性格、心理和行為邏輯。
鬼女和鬼嬰兩姐弟的關係一看就非常好,但鬼女並沒有因為秦非救了鬼嬰而對他另眼相待。她因為秦非的外表對他產生了好感,但好感度上漲的也不多。
總而言之,鬼女絕對不是一個容易討好的角色。
傲慢。
乖戾。
喜怒無常。
這是秦非對鬼女性格做出的判斷。
在蕭霄看來,秦非不過是盯著對麵的女鬼發了幾秒的呆。可實際上,青年心中早已百轉千回,模擬出了無數種對話可能帶來的結果。
“能夠幫助鬼嬰小朋友是我的榮幸。”片刻後,青年輕輕柔柔地開口,望向鬼嬰的目光充滿和善, "方
便問一下嗎?為什麼他會選中我?"
這個問題的答案秦非早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但他還是問了一遍。原因無他,選擇和鬼嬰相關的問題當做切入點,總是不會出錯。
鬼女微微抬頭。
"他喜歡你。"
鬼女並沒有隱瞞,實話實說道,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至於這味道是怎麼來的——”她斜斜睨了秦非一眼,修長的五指下意識地虛空做了個抓握的動作: "這個你應該比我清楚。"
秦非眸中略過一抹思忖。看樣子,他還真的猜對了。鬼手的行動路徑或許連鬼女自己都並不清楚。
不等秦非繼續問話,鬼女自顧自開口道:“你看到他頭上的符咒了吧?那是用至親之人鮮血寫下的符咒,自然,也要至親之人的鮮血才能解開。
恰好秦非就有。
鬼女的手在棺材裡給秦非留字時擦破了皮,想必就是那時,將血氣也殘留在了秦非的身上。
“原來如此。”秦非連連點頭,一副受教了的模樣。“怪不得,在那麼多人裡他一眼就看上了我,原來都是因為他對姐姐的愛呀。”
他拍起馬屁來絲毫不嘴軟,說出口的話一句比一句黏糊,惡心得光幕這頭的蕭霄和光幕那頭的觀眾齊刷刷戴上了痛苦麵具。
不過鬼女的注意點卻完全沒有放在這上麵。聽完秦非這句話後,鬼女明顯一愣:“那麼多人?有多少人?”
秦非挑眉: “十來個吧。”
有什麼問題嗎?
“十來個。”
鬼女低聲重複著秦非的話,像是在喃喃自語: “這麼多,人數應該夠了呀……難道地下那些屍鬼沒有爬出來找你們嗎?"
她狐疑地看向秦非的眼睛。
這小姑娘鬼知道的還真不少。秦非笑意盈盈道: "觸發了呀,還死了不少隊友,隻不過我們運氣好,逃出來了而已。"
"這樣嗎。"
對麵,鬼女恐怖而又不失精致的臉蛋上閃過一絲意外。目光中也隨之多了幾分鄭重:“那你還算是有點本事。”
秦非眨眨眼: “怎麼”
鬼女的眉毛挑得一邊高一邊低:
"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她開始說一些秦非聽不懂的話。“你的身上,有“他’的氣息。”鬼女居高臨下地望著秦非。
秦非:"他?"
“對。”
提到“他’時,鬼女滲著血水的漂亮杏核眼中透露著一股向往,甚至隱隱帶著狂熱。"‘他’是世界上最至高無上的存在,是一切造物的起源。"
“你們這些旅客,在一個個世界間跳轉、奔走,實際上卻從來沒有逃脫過“他”的眼睛。”"你,我,所有規則世界中存在的生物,都是‘他’的子民。"
這樣的形容聽起來倒像是係統。
但鬼女接下去所說的,卻顯然將這個結論給推翻了。"用你們玩家的話來說, ‘他”,就是‘汙染源”。"
汙染源。
這個詞彙,秦非隻在先前義莊夜話時,孫守義給林業、淩娜他們幾個新人分享副本經驗時聽到過。
所謂的“規則世界”,本質上就是一個個被汙染了的世界。
係統將這些被汙染的世界收集、串聯起來,再將玩家們投放其中,從而開始了一場又一場不同維度、不同位麵之間,充滿血腥、暴力和剌激的直播。
每個副本中都存在著一個汙染源,他可能是一朵花,一棵樹,一個人,甚至一段記憶。總之,汙染源,就是這個世界開始異化的最初起點。
從理論上來說,假如破壞了汙染源,玩家就能夠從根本上解決掉這個規則世界——汙染消除,世界恢複正常,直播自然而然也就結束了。
但實際上,從直播開始至今,不知多少年間,從沒有任何一個玩家成功消滅過汙染源。
大多數汙染源都會出現在副本世界最核心的危險區域,或是副本臨近結束的那個節點,玩家們避之唯恐不及。
因為越是臨近汙染源,周圍汙染的程度也就越大,哪怕僅僅看上一眼,san值都有可能瞬間清零。
這根本不是普通玩家能夠承受的,即使是a級、s級甚至更高級彆傳說中的人物,都難以和汙染源相抗衡。
按照孫守義和蕭霄的說法,在玩家們普遍認知當中,每個副本世界都有屬於自己的不同的汙染源。
可聽鬼女話裡的意
思,所謂的“他”,怎麼好像是指持定的某一個人呢?
“你的身上有“他’的味道,這對那些低級的鬼物來說,就是致命的吸引力。”鬼女道。
"難道你在亂葬崗時,沒有被那些屍鬼追著跑嗎?"
當然是有的。當時的慘狀,秦非自己都不願再回想了。
青年勉強點了點頭,好奇道:"所有的鬼都會被我身上的味道吸引嗎?假如是……"
他找了個形容詞: "更高級一點的那種呢?"
鬼女聞言嗤笑一聲:"對,隻要是‘他’的子民,全都會不由自主地被你身上的氣味所吸引。"
她咬了咬嘴唇,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包括我也一樣。”
說完這句話後,鬼女懶洋洋的錘手向後靠坐,緊緊盯著秦非的臉,像是想觀察他接下來的表情似
的。
很可惜讓她失望了,秦非一點恐懼的神色都沒有表露出來。
或許,鬼女說的的確是實話。但,那又怎麼樣呢?她不可能吃了他的。——要吃的話她早吃了,不會費這麼大乾戈在這裡和他浪費口水。
見秦非不上套,鬼女像是有些不開心,輕輕歎了口氣。
“我知道你想問誰,你是想問那個穿黃袍的老頭吧。”鬼女的話中隱約帶著些輕蔑。
"他不是真正的林正英,隻不過是那扇門背後一塊碎片罷了,本質上和亂葬崗裡的那些屍鬼沒什麼分彆,都是隻會被原始欲望所驅動的行屍走肉。”
"他肯定是想吃了你,他攻擊的唯一途徑就是吃人。"鬼女斷言道。
"但他是不可能吃得了你的。"
“你身上雖然隻有一點點‘他’的氣味,但即便如此,也絕非這樣一個普通的鬼怪能夠輕易冒犯。”
“一個低級的鬼怪竟然想吞噬掉屬於他的氣息,簡直是癡人說夢。”鬼女總結道。
非普通的鬼怪能夠輕易冒犯?
秦非聞言一愣: “難道鬼怪們都傷不了我?”不可能啊,他身上的傷口早就縱橫交錯了。
“那當然不是。”鬼女像是覺得秦非說了什麼很好
笑的胡話似的,捂著哺笑得花枝亂顫。身上的鬼音被姐姐顛的東倒西歪,反手抱住了她的腰。
"那些亂葬崗裡的屍鬼不就把你打得很慘嗎?"
秦非十分認可地點頭: “確實是呢。”
“該傷害你的鬼一樣會傷害你,不會因為這就對你客氣。”鬼女還算有耐心,一點點解釋給秦非聽。
“相反,因為你身上有著能夠勾起他們欲望的味道,你會在所有人中成為他們追逐的第一目標。”
簡單來說,無論在場有多少玩家或NPC,隻要秦非在,他永遠是那個最拉鬼怪仇恨的人物。
秦非聽得太陽穴都開始直突突。
那個什麼鬼“他”,該不會是和他有仇吧……
"林守英之所以吃不了你,是因為,他不是簡單的想要把你嚼碎咽進肚子裡。"鬼女道, “他想要煉化你身體中那股神聖的氣息,但這不是他能夠承受得了的”
也就是說,秦非能夠躲過那一劫,完全是因為瞎貓撞上了死耗子。假如追著秦非想要吃掉他的,是喪屍或者野獸那種純粹吞噬血肉的對象,秦非一樣難逃一死。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