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壓抑的地牢深處,遊走著老舊禁製的粗重欄杆,仿佛將世間一切都隔絕在外。
濕冷的角落滋生著青苔黴斑,背殼凹凸不平的蟲子在地磚上攀爬著,越過欄杆,爬過地麵上無數次血跡乾枯後的深深暗紅色,最終沒入黑暗裡。
麵色蒼白的少年地趴伏在地麵一動不動,氣若浮絲。
他的腰部被禁錮在地麵上,赤露的後背上是縱橫交錯的血痂,血肉模糊地一直延伸至他指尖。
除了臉之外,他的身上竟然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肉。
蘇卿容的臉頰抵在冰冷的地麵上,他睫毛緩慢地顫動著。
在他迷糊不清的視線裡,穿過欄杆,走過長長的地牢走廊,儘頭的牆壁上有一處狹窄的小小透氣天窗,陽光被割得一條一條,斜斜地照射在地上。
這是整個地牢中唯一的自然光源。
少年每日便這樣看著那裡,看著陽光落下,看著它從東邊映入,日複一日。
地牢裡並不總是這樣安靜,每隔半個月,便會有許多人踏過走廊儘頭的狹小陽光投影,來到他的麵前,連接上那恐怖的法器。
他的血肉是世間難尋的寶物,也沁著劇毒。
在漫長的時間裡,他們找到了最佳取血取肉的方式,甚至創造出一個專門的法寶,可以乾淨地剔出他們想要的每一塊血肉。
起初,那些人取他的血是為了救治家族裡體弱多病的少家主。後來,這逐漸變成了一門生意,一個讓默默無名的吳氏世家賺得盆滿缽滿,從而躋身進入世家商盟的大生意。
沒有人當蘇卿容當回事。
在他們眼裡,他已經是貨物,是任人宰割的畜生。
在漫長非人道的日子裡,蘇卿容已經麻木,他猶如行屍走肉般苟延殘喘,除了太痛的時候,他甚至從來不說話,無聲無息,像是已經死了一樣。
每隔兩日,會有人送來丹藥和簡單的吃食,蘇卿容身體太過虛弱,需要用丹藥和飲食一同吊著一口氣,經常送來的便是白水與當日世家做給下人的餐食。
早上送來的東西,經常在半夜時才會被少年緩緩地拉進牢籠。
毫無波瀾的日子偶爾也有意外,在一個夜裡,蘇卿容將餐盤從欄杆的縫隙中拉進來,才發現在碗與碗的邊緣底部,藏著一小撮開得極好的小黃花。
這種花經常在春日漫天遍野地開在修仙界的各種地方,低賤卻生命頑強昂揚。
正如他一樣。
少年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花瓣,沒過多一會兒,黃花已被他手上的血染紅,並且迅速地衰敗了。
蘇卿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看了它許久,才輕輕地將衰敗的花朵放在牆角邊。
在那一刻,他有些後悔。如果他沒有著急觸碰它,或許這朵花還能多活幾日,而不是這麼快死去。
暮氣沉沉的牢籠因為鮮花而短暫地明亮了一會兒,便迅速地再次沉入黑暗。
日子過得太久,蘇卿容能從腳步聲知曉來者的身份。
這一天,一個陌生的腳步從外麵傳來,後麵跟著一堆雜亂無章的步伐。
趴伏在地麵上的少年睫毛微顫,他抬起眸子,看到從走廊儘頭走來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他一身錦衣玉袍,腰間的名貴配飾隨著主人的步伐當啷直響,帶著一種被慣壞的趾高氣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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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後,跟著許多神色著急擔憂的成年人,有些蘇卿容認識,有些沒見過。
“這就是我爹說的那個人?”少年在牢籠停下腳步,他俯視著蘇卿容,饒有興趣地挑起眉毛。
“是啊,少家主,這就是我們的搖錢樹。”旁邊的一個中年人陪笑道,“他叫十八,就是為了能保佑我們財源廣進改的名字呢。”
吳氏少家主想要蹲下身好好看看,卻被後麵的人攔住了。
“少家主,您緊著點,十八的血有毒,彆傷到您了。”
“既然有毒,是怎麼治好本少爺的病的?”少年蹙眉問,神情明顯不信。
旁邊的人又是一頓解釋,他仍然將信將疑。
“讓他抬起頭,本少爺想好好瞧瞧。”少年說。
他一發話,旁邊的跟班立刻上前,用劍柄穿過欄杆的縫隙,挑起蘇卿容的臉。
牢籠中的少年身上血肉模糊,隻有臉是完好無缺的。
雖然臉頰上也沾染著乾枯的血跡,卻仍然能看得出他五官俊美精致,在這樣血汙之地,竟然反而有一種脆弱易折的美感。
少家主身後的人都吸了口氣。
他們平日隻管采血割肉,竟然從沒注意十八竟然有如此美貌。
吳家少爺被捧在手心裡慣了,如今發現該溜須他的人都盯著蘇卿容的臉,心頭頓時不滿起來。
他表麵上卻不顯,而是假情假意地說,“真可憐,你們怎麼能這樣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