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清的抗議沒有用,她隻能生無可戀地看著哥哥收下了那些裝著留影石的盒子。
看到她目光呆滯的樣子,齊厭殊忍不住大力地揉她的頭頂。若是平時的話,小姑娘早就掙紮了,今天像是受到打擊太大,還沒回過神來。
清清一直想讓哥哥看到自己現在有多麼的厲害,沒想到事與願違,她的老底都被師父翻出來了,一點麵子都沒了!
她蔫蔫地被虞鬆澤牽出主殿,和剛剛蹦著進去的活潑開朗截然不同。
齊厭殊在前,他們來到廣場上,便看到其他人都在。
“既然宋宗主還在,那就談正事吧。”齊厭殊說。
他轉過頭,就看到念清躲在虞鬆澤的身後,似乎想要躲避他的目光。
齊厭殊挑起眉毛,明察秋毫地開口道,“清清,和楚執禦去一邊玩。”
“怎麼又是秘密呀。”清清躲藏失敗,她自言自語地嘟囔道,“為什麼什麼都不讓我知道啊。”
看到小姑娘的樣子,大人們不由得笑了起來。
宋遠山笑道,“阿澤,你也一起去玩吧。”
聽到師父的話,虞鬆澤有點無奈。
妹妹和那個男孩都十歲左右的年紀,自然還是孩子。可他都二十一二了,在師父的話裡他似乎也沒成年一樣,也要避開大人聊天似的。
不過他正巧也希望多和妹妹待一會兒,便微微行了禮,跟著清清走了。
虞念清先去找楚執禦,少年一直蹲在殿外的角落邊,感受到小姑娘過來了,若是平常他早就湊過來了,今天卻似乎有點悶悶不樂。
少年不僅沒理她,還將頭撇到另一邊,背影都透露著生悶氣的感覺。
其實這也很正常,本來這些年兩個孩子青梅竹狼,天天一起看書寫字,一起練劍一起玩,已經是形影不離了。
可是因為和虞鬆澤重逢,念清從路上到回門派的這兩日一直和哥哥黏在一起,剩餘一點點的時間還要安撫師父師兄們,似乎和楚執禦一句話都沒說上。
念清湊到少年身後,她扒著他的肩膀,側過頭看他,無辜地喚道,“禦禦,怎麼啦?”
聽到小姑娘明知故問,少年側臉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他餘光中看到她背後站著的青年,他心中好像有個小人在拉弦,扯得他又酸又漲得難受,飛快地將頭又轉回去了。
小孩子的占有欲酸得厲害,急需安撫哄哄。
清清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她小聲說,“他們又要聊秘密啦,我們快點去躲起來。”
少年的背影可憐,但是帶著點倔強,一動不動。
小姑娘加碼道,“五天不讀書好不好?”
楚執禦的耳尖微微動了動。
清清用手指輕輕地抓他的腰側。少年怕癢,故作倔強的背影終於扛不住躲避起來,念清挑準機會推著他的後背,終於把少年推走了。
三人進了主峰側邊的宮殿群,係統看著愈來愈遠的主殿,心中流淚——它又聽不到他們要說什麼秘密了。
進了側殿裡,念清便開始給虞鬆澤介紹這些地方都做什麼用。
萬人大宗遺留下來的門派,空房間多得是,所以距離主殿最近的幾個小宮殿,都被揮霍地利用起來。
什麼第一個殿是用來讀書寫字的、第二個殿是裝玩具的、第三個是畫畫的地方……能看得出來,都是小孩子自己給自己找的樂趣。
“對了哥哥,你在這裡坐呀,我去給你拿好吃的。”念清忽然想起來,她說,“你們坐著等我哦。”
小姑娘跑了出去。
楚執禦習慣性地想跟著,可是他的心裡還有些彆扭,腳下猶豫了一下,清清就沒影了。
再想走,身後虞鬆澤的目光便看了過來。
於是,少年便慢吞吞地在椅子裡坐下,還坐得很斜,用後背對著虞鬆澤。
雖然那天師兄們跟他講了虞氏兄妹的事情,可是少年從小被鎖在牢籠裡,很難理解兄妹情誼。對他而言更像是虞鬆澤從天而降,念清忽然就有了更重要的人,重要到都不理他了。
他默默難過地生悶氣,連帶著不喜歡虞鬆澤——哪怕他和清清長得很像。
虞鬆澤看著這個十歲出頭的小男孩,倒是有些想笑。
他緩聲道,“我叫虞鬆澤,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的後背透著倔強。
虞鬆澤本來都做好他不會理自己的打算了,結果就聽到他彆扭地開口,“……楚執禦。”
沒辦法,滄琅宗家教太嚴,這也是前幾年師兄們和清清教育少年必須開口說話回答的成果。
楚執禦不知道,其實如果正常人不開心的話,是可以不理彆人的。
虞鬆澤想了想,他拿出糕點,問道,“要不要吃點東西?”
少年的頭不由自主地偏了過來,直到他看到虞鬆澤手裡的糕點,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又飛快將頭轉回去了。
虞鬆澤了然,他在鶴羽君給他的戒指裡找了找,戒指裡有魔族一些特產的吃食,他在其中找到了肉乾,然後笑道,“不想吃糕點,那吃點肉乾?修仙界或許沒有這樣的肉。”
鶴羽君給他的東西,自然都是頂好的。哪怕是吃食,糕點的材料也是最好的,而這肉乾,更是不可多得的高級魔獸肉,哪怕做成了肉乾,味道也十分勾人。
楚執禦耳尖微動,他又飛快地看了一眼,再次將後腦勺對著虞鬆澤。
虞鬆澤試探地起身靠近,少年頓時警惕彈起身體,他渾身緊繃,嗓子裡傳來威懾的聲音。
楚執禦這些年來的行為已經和人類沒什麼區彆,沒想到因為太忌憚虞鬆澤,又喚回了他本能的野性。
虞鬆澤之前在妹妹那裡便聽過楚執禦的事情,知道他是個混血狼妖,從小被關在牢獄裡。
所以他並不吃驚少年的樣子,而是在少年緊繃的目光中,一點點將肉乾塞進他的手裡。
楚執禦下意識想要將對方塞過來的東西甩掉,可是手伸出去了,又想起不能浪費糧食,便又縮了回來。
察覺到虞鬆澤坐回原來,拉開距離,少年的身體漸漸鬆懈。
肉乾的味道就這樣鑽進他的鼻子裡。看著手裡散發著香味的肉乾,少年背過身體。
他想,他就偷偷吃一口。
他不是放下警惕,而是因為不能浪費糧食,所以他才吃的。
可是肉乾實在太香了,楚執禦的五感又比常人靈敏。他本來就想吃一口,可是等到回神的時候,肉乾已經被他吃得乾乾淨淨。
就感覺——味道還沒嘗出來,肉就沒了!
看到少年呆滯的樣子,虞鬆澤笑道,“還吃嗎?”
楚執禦有些複雜糾結地看過去,他既想吃,又不想如此輕易地妥協。
他是縮在門邊的椅子上的,和虞鬆澤有一段距離。虞鬆澤拍了拍桌子,他緩聲道,“過來在桌邊吃,衣服彆蹭臟了。”
楚執禦真的不想聽青年的,就好像他輸了一樣。
可是這對兄妹二人不光長得很像,氣質神韻也有相似之處。虞鬆澤說這句話,少年甚至能從他身上看到虞念清說話時的表情。
他糾結了一下,最後還是搬著身下的椅子猶猶豫豫地靠近過來,執拗地坐在桌角,非要拉開距離。
清清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好奇道,“你們吃什麼呢,我也想吃。”
“清清,你也來嘗嘗。”虞鬆澤笑道。
兩人之間空的距離,小姑娘正好拉著椅子坐過去。
她是特地去取仙果的,也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其實仙果也是修仙界的一種果實,隻不過一般都生長在很危險嚴苛的環境裡,基本都在秘境或者一般修為到不了的高山之巔,算是修仙界最好的果子了。又好吃又蘊含著靈氣,在外麵拍賣的價格高得嚇人。
本來這是很珍貴的果實,奈何滄琅宗有謝君辭和秦燼這兩個修煉狂魔,自從不能去妖魔界找茬之後,他們就喜歡在各種秘境裡鍛煉自己,也帶回來許多價值不菲的東西。
這樣少見的仙果,在滄琅宗裡裝了一小箱子,清清剛剛取的就是這個。
三人坐在桌邊吃東西,氛圍逐漸變得融洽。
看著兩個小孩子,虞鬆澤好奇道,“既然執禦的本體是狼,我能看看他原來的樣子嗎?”
修仙界鮮少有妖族,虞鬆澤這七年一直在修仙界,還真沒看過妖族呢。
因為少年很沉默,所以這句話他問向的是妹妹。
沒想到,清清沒開口,倒是楚執禦低聲說,“清清討厭我的狼形。”
這話一出,小姑娘頓時吃驚地睜大眼睛。
兩個孩子認識三年了,他們幾乎每天都形影不離,可是關於狼形的事情,除了一開始,少年就再也沒有在她的麵前展露出來了,他們也沒有談過這件事情。
她沒想到,楚執禦竟然是這樣想的。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她吃驚得磕磕巴巴,“我、我怎麼可能會討厭你呢?”
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呀,好到哪怕她曾經一想到和狼有關的事情就會下意識害怕,可是仍然和他成為了朋友。
她怎麼會反過來討厭他呢?這是永遠都不可能的事情。
少年一向都不會反駁念清的話,他隻是蔫蔫的,啃起肉乾來似乎都不香了。
虞鬆澤也疑惑道,“清清最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他還以為兩個孩子關係這麼好,和楚執禦是狼少年脫不開關係。
對於一個喜歡小動物的小孩而言,誰能拒絕小動物又是自己的好夥伴這樣的誘惑呢?
少年眨眨眼睛,他看看清清,又看向虞鬆澤,似乎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麼。
他湊到女孩身邊,小聲地說,“秦燼跟我說,你是因為哥哥被狼吃了才害怕我的。那你哥哥回來了,你以後是不是就不會再害怕我了?”
念清本來捧著茶杯,當聽到少年說‘被狼吃了’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手指仍然不由自主地一抖,攥緊了杯子。
虞鬆澤看向妹妹,他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清清……”
看到她的反應,楚執禦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又說錯了話,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小姑娘抬起頭,她麵色有些發白,卻一邊轉移話題一邊笑道,“沒有呀。我都不記得了。你們吃水果呀,這個很好吃的……”
虞鬆澤接過果子,心卻一點點發沉了起來。
他原本怕離彆時清清太過年幼而忘記他,可是如今……他卻巴不得當年的事情她都不記得了。
她那時那麼小,到底是多大的心理陰影,才讓她記著長大,曾經喜歡的也變成最恐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