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哥哥沒事,哥哥也從來都沒有遇到過狼。”虞鬆澤俯下身,他握住女孩的手,低聲道,“你什麼都不用怕,那些事情都已經翻篇了。”
清清勾起的嘴角逐漸放平,她低下頭,過了很久很久,才小聲道,“可是……可是踏雪死了,我忘不了它。”
小女孩對所有帶毛動物的恐懼,一個源於她曾經以為哥哥被狼吃了,另一個便是在她麵前慘死的小狗。
那個畫麵太殘忍,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有時在夢裡,她分不清被打死的是哥哥還是踏雪。時間長了,兩個恐懼逐漸融為一體,再也分不開。
七年了,當初的事情像是一塊腐爛的傷疤,從來都沒有人敢觸碰。如此深的傷口,終於在和哥哥重逢之後重新暴露在陽光下。
清清提起曾經的事情,她的麵色愈發蒼白,薄汗順著額角流下。
虞鬆澤抿起嘴唇,他伸出手,將小姑娘摟進懷裡。
“都會好的。”他低聲道,“哥哥回來了,踏雪也會回來。清清什麼都不用怕。”
清清靠在兄長的懷裡,她悶悶地問,“真的嗎?”
“真的。”虞鬆澤沉聲道,“哥哥向你保證,一定將踏雪找回來,好不好?”
虞鬆澤並非隻是口頭上安撫妹妹。他不會答應她做不到的事情,找回踏雪雖然如今來看有點難,卻不一定毫無希望。
按照鶴羽君所言,他們兄妹和踏雪是有一段因果的,前世救回小狗之後,它陪了念清三四年,後來又陪了虞鬆澤一輩子。
他們本來緣分很長,若不是也同為重生的魏嬈從中作梗,踏雪也不至於第二天就一命嗚呼。
之前臨走的時候,鶴羽君還安慰過他,不是所有的狗都能像是踏雪一樣,陪著主人修魔。這隻能證明它也有不同之處。
他們此生緣分未儘,以後一定能碰上的。至於那時碰到的是轉世的踏雪,還是它也有了什麼機緣,目前還不得而知。
虞鬆澤挑著給小姑娘講,講他們緣分未儘,清清聽過果然打起了一些精神,從剛剛那種被過去的創傷應激的狀態中擺脫了出來,被他的話轉移了注意力。
“那就是說,以後我可能會遇到轉世成人的踏雪,它也可能變成小鳥小貓,不一定是狗狗了?”清清疑惑道,“那我怎麼知道哪一個才是它呢。”
虞鬆澤輕輕地擦去她額頭的薄汗,溫聲笑道,“清清會知道的,隻是要耐心些。我們這樣想它,見到它的第一麵,就會認出來的。”
“真的嗎?”小姑娘又確認了一次。
“真的。”
虞鬆澤安撫下了妹妹,他抬起頭,就看到一邊坐著的少年可憐巴巴,一副自己犯錯的樣子一直小心翼翼地看著清清,神色似乎有些內疚。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頭,少年這才回過神,呆呆地抬起眸子。
“你沒做錯什麼,不要怪自己。”虞鬆澤溫聲道,“有過不去的心結,就要說出來解釋才好。如果你不說,我們又怎麼有機會去解決它呢。”
念清也看向楚執禦,看到少年有點萎靡不振的樣子,她伸手去捏他的臉頰——動作和齊厭殊捏她時一模一樣。
“你在想什麼?”清清怕他插嘴,又立刻補了一句,“不許騙我。”
楚執禦欲言又止,他的臉還被小姑娘捏著,也一動不動地不掙紮。清清鬆開手,又順手揉了揉她剛剛捏的地方。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才失落地說,“就算哥哥回來了,你也還是討厭我。”
楚執禦沒進過人類社會,完全是跟身邊人學習說話。如今就學著虞念清叫哥哥,完全沒意識到如果他不喜歡虞鬆澤,就不該叫這樣親密的稱呼。就像剛剛他也可以不理虞鬆澤一樣。
聽到他的話,清清有點頭痛,她強調道,“我從來都沒討厭過你!我討厭你的話,我為什麼還要天天和你一起玩?”
“可是你這兩天都沒理過我。”少年移開目光,小聲嘀咕。
楚執禦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如今他完全忘記了幾天前自己還在客棧的房間裡到處躲,最後被清清抓出來綁辮子的時候了。
清清卻是一怔。
之前隻有師父師兄們的吃醋寫在臉上,所以她光花功夫去哄他們,卻忘記一直跟著她玩,做什麼都隨她,這樣好脾氣的楚執禦也會覺得自己被冷落,也會難受。
“對不起嘛。”念清傾過身體,她輕輕搖著少年的手臂,可憐兮兮地說,“我見到哥哥太高興了,所以沒有來得及和你說話。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不要難過,也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原諒我好不好?”
她又說,“而且我也從來沒有討厭過你。雖然我以前真的有點害怕狼,但即使這樣,我們也還是成為了好朋友,這就是因為你很重要,重要到我可以克服恐懼,也要天天和你一起呀。”
楚執禦怔怔地抬起眼,看著拽著自己袖子的小姑娘,他原本一直難過的事情,竟然因為她說了這兩段話,便漸漸鬆解了。
他過去不明白清清為什麼害怕狼,可也看到過最開始她看向自己,和自己說話的時候,似乎都要先跨過心裡的障礙。
少年分不清她的恐懼,最後隻能難過地想,她討厭自己另外的樣子,久而久之便習慣性地將另一麵藏起來,不被她看見。
他本是什麼都不懂的狼少年,卻因為她的不喜歡,而慢慢有點自卑。
這件事兩個孩子之間也從來沒有說過,沒想到今日竟然有機會說開。
忽然知道清清沒有討厭自己,甚至是能跨越本來的恐懼也要和自己成為最好的朋友,楚執禦心中剛剛成團的心結,驟地打開了。
“真的嗎?”他小聲問。
念清認真地點頭。
楚執禦看看念清,又看看虞鬆澤,他的眸子又亮起了光,整個人終於又活躍起來。
虞鬆澤看著兩個孩子之間認真又稚氣的樣子,他忍不住覺得他們可愛又有點想笑。
他摸著兩邊的頭頂,笑道,“說開了就好了,來,吃點東西慶祝一下。”
……
短短一個時辰,少年對虞鬆澤的態度便有了大轉變,一點都看不出他最開始有點抵觸他的樣子了。
楚執禦對清清有一種最好的朋友之間的獨占欲,他起初以為她有了一個比他更要好的夥伴,所以才有點吃味。
可是相處下來之後,虞鬆澤被少年劃分到了師兄們的陣營。而且甚至對他的印象比對師兄們的印象還要好一些——對比的主要是秦燼和蘇卿容。
秦燼雖然帶著他玩,但有時候總是妄想教他一些本領,教不會就無能狂怒,凶巴巴的。
蘇卿容雖然每天都給他做肉吃,可是青年有時候無聊了經常逗小孩,拿他惡作劇。
而謝君辭,他一直帶的是念清,沒怎麼帶過楚執禦,所以少年對他的風評還算不錯。
這樣對比下來,虞鬆澤就顯得與眾不同。他是真的溫柔,而且還給少年好吃的,還開解他,安慰他。
就這樣,在青年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經被楚執禦迅速地劃分到了好人的一邊。
他們獨自相處了很久,另一邊便談了很久。
一直快到下午,虞鬆澤的玉牌才響了起來,是宋遠山。
“阿澤,你們回來吧,我們已經聊完了。”
等到三人回到主殿,清清就敏銳地察覺到師父師兄四人的臉色都極其不好,渾身散發著不爽的氣息,而旁邊的佛子與宋遠山則是有些無奈。
看到他們回來,齊厭殊冷聲道,“今日聊這些就夠了,宋宗主早些回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談吧。”
宋遠山並無異議。他和沈雲疏走出主殿,正巧從小姑娘身邊過去。
出於禮貌,清清說,“宋宗主明天見。”
“明天見。”宋遠山笑了笑。
打完這個招呼,清清就覺得師父師兄們身上的氣息更加不爽。
她抬起頭,有點疑惑地問,“師父,你們怎麼啦?”
——還能怎麼了,自然是滄琅宗師徒四人聽到了那個關於前世的理論,聽到了清清本來是長鴻劍宗徒弟的事情。
最讓人氣惱的是,滄琅宗本能地拒絕這個理論,可是和他們有關的前世人生走向實在是太貼合現實,甚至有些是本來隻有他們自己才知曉的秘密。這讓師徒四人也不得不承認,宋遠山所說的前世確實很合理,並且也的確是他們本來可能的命運。
也就是說……清清才是那個本來不會出現在他們人生當中,卻因機緣巧合,改變了他們的那個意外因素?
齊厭殊的頭陣陣發痛,他壓下心中翻滾的巨浪,嘴角勉強勾出點弧度。
“沒事,清清,我們隻不過談了些正事。”他說,“時間不早了,你們兄妹二人也回去休息吧,讓謝君辭送你們。”
如今師徒都住在主峰,原本他們各自的山峰便閒了下來。知道兄妹兩個需要獨處,所以由謝君辭送他們去他的山峰暫住,其他人都在主峰休息。
看著三人離去,齊厭殊這才煩躁地靠在塌上。
相比於前世他死了的消息,他果然還是更不爽念清竟然本該是宋遠山的弟子。
齊厭殊屏退其他弟子,這個消息他消化了很久。
他一個人一直坐到天色全黑,月上半空,這口氣兒還是沒咽下。
半夜,宋遠山正坐在他所處的宮殿瓦頂,他閉目打坐,就察覺到一股力量來勢洶洶。
宋遠山閉著眼睛歎息一聲,然後抬頭看向齊厭殊。
“齊宗主有事嗎?”他溫聲道。
齊厭殊俊美鋒利的眉眼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冷峻,他的目光帶著些難以抑製的危險氣息。
他冷冷笑道,“漫漫長夜,閒著也是閒著,宋宗主不如和本尊切磋一二,倒也讓本尊開開眼,看看第一劍宗的能耐?”
齊厭殊隱藏在話裡的意思,似乎在說,他倒是想要看看前世收了虞念清的師父,到底有沒有那個本事。
宋遠山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他一路至今也是極多忍讓,並不想和滄琅宗起爭執。
自從見到小姑娘之後,宋遠山每一日都很難受,那些複雜的感情夾雜著想不起來的混沌思緒,讓他不得不一直壓製自己的不斷湧起的煩躁。
他脾氣再好也是劍修,更彆提這段時間的煩悶一直找不到突破口,齊厭殊主動要求切磋,倒是也隨了他的意。
宋遠山歎息一聲,“齊宗主,請吧。”
…
整個晚上,主峰無人入睡。
師兄弟三人遙望謝君辭山峰的方向,便感覺整個主峰的大地一直在震動。
“這是怎麼了?”蘇卿容疑惑道。
秦燼麵無表情,“師尊和宋遠山打起來了。”
——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呢。
作者有話要說:七千字!完美下班
為了寫完我連閉幕式都沒看,提前叫我小狗的是不是占我便宜,哼!
我就知道打賭對我有用,擦汗擦汗
明天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