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清清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傳來的是熟悉的氣息。
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看到哥哥的臉,便露出笑容,伸手抱在他的脖子上。
“清清,早上好。”虞鬆澤伸手輕輕拂去她臉頰上的發絲,溫聲道,“吃不吃飯?”
念清困倦地眨了眨眼睛,她逐漸清醒過來,先是搖了搖頭,又悶聲悶氣地說,“想抱抱。”
其實她都抱一個晚上了,睡熟了也不鬆手,可是似乎還是黏人的要緊。
虞鬆澤無奈道,“等一會兒吃了飯,我們還要回主峰呢,你師父師兄一定都等著想見你。”
清清抬起眼,可憐巴巴地說,“哥哥不想我了嗎?”
她一撒嬌,虞鬆澤就沒辦法了。
其實虞鬆澤自己心裡也很複雜,他很清楚滄琅宗把妹妹從三歲養大,這種情感早就超過了普通師門,她對他們而言和自己的女兒妹妹沒什麼區彆。
清清這幾日這麼黏他,她的師父師兄們的心情肯定會不好,虞鬆澤不希望因為他而讓滄琅宗的心裡產生隔閡矛盾,所以才想今天一醒來就先將清清送回去。
可是另外一方麵,虞鬆澤也真的很需要妹妹對他的在意,這麼多年不見,她已經有了師門師兄,甚至像是有了一個新家。如果清清但凡對他的需要減少一些,虞鬆澤的心裡都會難受。
這幾日清清無時無刻不黏著他,連和彆人都沒有說幾句話,睡覺都不鬆手。她對他這樣強烈的需要,才填補了虞鬆澤心中空缺的安全感。讓他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失落。
虞鬆澤有點糾結,可是當他低頭看到妹妹眼巴巴的樣子,不由得心中歎息。
……罷了,就讓他自私一次,不去顧全大局吧。
於是,兄妹二人又獨自黏膩了一天一夜,形影不離。虞鬆澤總是想要為妹妹做些什麼,她想吃飯喝水,他都要自己喂她。
隔日,二人終於前往主峰。
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獨處的時候,兩邊的師尊一直在打架,兩天兩夜裡打了三四次,把側峰的結界都給震壞了。
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讓兩個劍修互相了解的最快途徑就是切磋打架,不停地打。
打到最後,本來互相看著彼此都不太順眼的兩位師尊,已經能和平地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聊天了。
“我知曉你為何對我忌憚,但是沒有必要。”宋遠山說,“往事已經不可追,如今她是你的弟子,便隻是你的。我無意要與你爭奪什麼。”
此刻,二人坐在結界內,看著朝陽從群山間逐漸升起。他們的腳下,訓練峰定已經支離破碎,原本特質的石質地麵裂開無數的縫隙,已然在兩個大尊者的切磋下報廢了。
齊厭殊冷哼一聲,“說起來好聽,你不過是沒恢複記憶罷了。你若是想起前世,還能如此輕而易舉放手?”
“若你是我的話,你會怎麼選?”宋遠山反問道。
齊厭殊欲言又止,他第一個反應便是他當然不會放手。不論小家夥到底拜了誰為師,他都要奪回來。
可是——如果清清已經記事了,也融入到了新的門派,和新的師父師兄有了很好的生活,他還忍心帶走她嗎?這樣做她真的會開心嗎?
想著想著,齊厭殊沉默了。
他似乎明白了宋遠山的意思。不論記憶恢複與否,清清有了新的生活,一切已經注定不同,宋遠山不想再去改變。
“其實從知曉前世的那一刻,我心中一直很難受,仿佛有一塊石頭堵著,每每呼吸起來便覺得痛楚。”宋遠山歎息道。
齊厭殊說,“因為你嫉妒我?”
宋遠山頗為無語。
“可能是和前世有關。”他無奈道,“前世這孩子死了,或許因為這個,我才一直心痛吧。”
二人沉默了下來。
過了半響,齊厭殊說,“你還未恢複記憶,也就是說關於前世的事情,你是從另一個已經有了記憶的那個人身上得來的。而這樣重要的人,你卻連他的信息都不肯透露?”
因鶴羽君不願意透露自己的消息,宋遠山也不想在合作的大事上騙人,所以是實話相告,一個未決定透露身份的人提供的這些線索,而隱去了他的細節。
“這樣的大事,自然要人家好好想想。他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宋遠山說,“就像佛子當初找我們合作的時候,也說過那個被關押還在記憶裡看到玄雲島尊者的孩子,就是你們門派的少年。”
二人看著遠處,過了一會兒,齊厭殊說,“為何我沒有任何有要想起前世的預兆?”
按照宋遠山的話來看,長鴻師門的幾人都出現過隱隱約約看到過幻象、又或者心裡有過似曾相識的感覺出現,而且有時會難受頭疼。
像是幾年前齊厭殊讓謝君辭去世家商盟取流澤鏡的時候,謝君辭和長鴻親傳弟子中排行第三的師姐阮紅苓有過一麵之緣。
那時阮紅苓在幻象中看謝君辭站在火海裡,殺了世家商盟許多人。
可是趕到現場,卻發現無事發生。
阮紅苓回到門派後仍然不解,還與師父和宗主說了這件事情。如今看來,或許她看到的這件事便發生在前世。
商盟這些年做的壞事不少,從謝君辭到蘇卿容都和他們有仇,誰去屠了商盟都說得通。
還有慕容飛當年幻境看到前世的清清……總之,長鴻親傳弟子六人再加上宋遠山,似乎人人都有過這樣的時候。
反觀滄琅宗,師徒五人誰都沒有過類似的感觸。
“或許是對前世有未了的執念吧。”宋遠山歎息道,“可能修仙界覆滅、念清犧牲對我們而言是巨大的執念,而你們卻沒有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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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也是。滄琅宗前世支離破碎,人人不得善終,此生卻過得幸福,誰會對前世有執念呢。
虞鬆澤自然不必說,他的執念是妹妹,今生早早圓滿。
而念清還不好說,她或許是現在年紀小,還沒有什麼感觸。
也可能做出以身祭天這個行為的人,本身便要看透凡塵,放下一切,才能以此大愛為天下蒼生赴死。
既然了卻一切,沒有執念,也很正常。
其實若是前世如此慘烈,齊厭殊的私心也不想讓念清想起過去的一切。
二人似乎想到了相同的事情,宋遠山歎氣道,“或許一切重來,就是為了解開前世死局。這一世讓她快快樂樂地長大吧,前世背了那麼重的責任,此生她該無憂無慮。”
齊厭殊原本的火氣在與宋遠山的交談和切磋中逐漸得到平息——雖然還是有一點小吃味,但好歹沒有剛剛想要殺人的心情了。
二人飛回主峰,遠遠地,便看到徒弟們聚集一起,而廣場中央,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在切磋劍法,正是虞念清和沈雲疏。
這些年與小姑娘陪練最多的是齊厭殊和謝君辭,師徒傳承,劍法自成一派。念清習慣了滄琅宗的劍法,如今和沈雲疏切磋,卻又是不同的感覺。沈雲疏也很強,而他的風格與滄琅宗截然不同。
清清又見識到一種新的優秀劍法,她招架得有點費力,眸子裡卻閃動著興奮的光芒。
沈雲疏按照小姑娘的反應速度來調整攻勢,一直給她喂招,並且經常出其不意地奇襲她暴露出來的弱點。
儘管修為和閱曆都沒有青年高,可是念清的反應速度很快,她很敢於嘗試進攻,並沒有因為懸殊的實力而放棄,反而在積極尋找沈雲疏的弱點。也能看出她在劍道上的腦子靈活,鮮少會在同一個地方出兩次錯。
一大一小兩個劍修互相切磋,刀劍傳來清脆的嗡鳴,其他人站在一邊津津有味的旁觀,這麼一幕遠遠看過去,竟然十分安謐平和。
宋遠山難以掩蓋自己眼神中對小姑娘的青睞,他說,“你把她教得不錯。”
齊厭殊說,“你教得也不錯。”
廣場上,氛圍不錯。
清清若是使出了漂亮的進攻或者阻擋,旁邊的哥哥和師兄們就會給她鼓掌叫好。
沈雲疏的劍術也極其出色,兩人切磋起來賞心悅目,不斷傳來叮叮當當清脆的刀劍相接的聲音。
清清打得倒是很開心,她的眸子閃爍著細碎的光,像是個專心致誌的小豹子,她動作靈活,尋找能夠突破他的可乘之機。
沈雲疏卻是越打腦子越遲緩,到了最後,甚至隻剩下了手中下意識的動作。
若是這幾日每每看向小女孩時,他的太陽穴便會陣陣發脹的話,如今終於與她有了切實的接觸,這種反應便愈發劇烈起來。
沈雲疏的大腦昏沉遲鈍,他每當看向她,想要多想些什麼,腦海裡仿佛便被陰雲遮蓋,什麼都看不透徹,卻無端地讓他心口難受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