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辭臉上尚還流著淚,便被這一句喚回了心神,她壓住喉中的哽咽,從母親的懷中抬起頭來就已經恢複了冷靜,雖臉上還掛著淚,但單看神情已經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她剛剛才撕心裂肺的痛哭過。
說話的人正是容辭曾經的姐姐,現在的冤家——許容菀。
她進門先看了一眼顧宗霖,然後似笑非笑的盯著容辭:“四妹怎麼不哭了,彆是高興地哭不出來了吧。”
容辭沒有馬上搭理她,而是不緊不慢的抽出帕子來擦乾眼淚,這才看向氣的臉上表情有點扭曲的堂姐:“三姐說的是,我見母親,可不是既是傷心又是高興麼,想來三姐將來出了閣,也會懂我的。”
這已經是已婚婦人才能說出口的話了,許容菀要是要臉,在大庭廣眾之下聽到“出閣”二字,就必須按照時下的風俗規矩,立刻做出嬌羞不已的表情,然後保持沉默,不然會被腹誹“不矜持”。
許容菀萬萬沒想到,幾天的功夫沒見,容辭已經修煉的高了好幾個等級,心境早不複以往,指望她羞愧難當繼而有口難辯,怕是很難了。她更沒想到,以往一直退讓的堂妹居然還敢頂嘴,要知道,除了這樁婚事,容辭從沒有與她起過正麵衝突,她是靖遠伯的嫡次女,除了已經出嫁了的長姐,府中確實沒有旁的女孩比她更尊貴了,姐妹們都有意向讓,自然包括容辭。
此刻許容菀一時氣憤,也顧不得什麼嬌羞不嬌羞了,她氣的柳眉倒豎:“我什麼時候出嫁,哪有你來說的份,你不過是個……”
“容菀!”郭氏此時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她語氣平靜的提醒道:“還是個姑娘家,滿口的出嫁不出嫁的,也不怕新姑爺笑話。”
郭氏是府裡的老封君,一向積威深重,她的話,彆說許容菀,就連現任的靖遠伯許訓也不敢輕易違背,因此許容菀隻得悻悻住口。
郭氏如今已經年過六十,滿頭銀發,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但她精神很好,上一世直到容辭去世,她依舊是這個大家族的掌權人,她處事理智,不以個人好惡而處處以家族為重,為了靖遠伯府的地位延續,她既能擺高姿態,也能放下身段,可以說這個家甚至可以沒有許訓,但絕不能沒有她。
她抬手喚顧宗霖和容辭上前來,握住兩人的手,因為眼花,又眯著眼看了顧宗霖許久,才道:“我之前就看你不錯,如今果然長得越發出息了 。”說著拍了拍他的手,又道:“我這孫女性子靦腆,也不大愛說話,但卻是個貼心的,行事從不出差錯,我隻盼著你能好好待她,日後相互扶持,也不負我這一番囑托了。”
接著容辭感覺自己的手被緊緊地握了一下,感受到了那隻乾燥的、屬於老人的手上那深刻的線條和沉穩的力道:“四丫頭,無論你如今幾歲,嫁了人就是大人了,在夫家不可淘氣,我知道你事母至孝,之後對公公婆母也要向對你母親那樣,恪儘孝道,這才是我們許家嫁出去的好姑娘。”
這話苦口婆心、入情入理,不說顧宗霖,就是容辭這在家時從不討郭氏喜歡的庶子之女,都聽的感慨萬千,不得不承認郭氏是個睿智的老人。她之前雖不喜歡容辭,還輕易相信容辭品行不端,但作為一個大家長,相比於一個人過去發生的事、所犯的錯,她更在乎這個人今後能為這個家帶來什麼利益。
在她看來,容辭的過錯,之前該懲罰的已經懲罰過了,該敲打的也敲打過了,這事就應該就此揭過,不必再翻舊賬。
現在容辭的身份已經不是當初在府裡任打任罰的四姑娘了,她如今是龔毅侯顧家的兒媳婦兒,是維係著許顧兩家聯姻關係的紐帶,她過得好了,自然給許家長臉,許家好了,她在夫家也能立得住,二者沒有衝突,反而有共同利益,如此為何不和睦相處,非要去糾結過往,平添仇人呢?
容辭了解郭氏的想法,知道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利益至上者,但她也不得不承她的情,畢竟如果是吳氏當家,怕是現在早就跟容辭撕破臉皮了,這場回門也會變成鬨劇一場,白白叫顧宗霖看了笑話,糟人恥笑。
她微微屈膝,真心真意應道:“孫女多謝老太太教誨。”
郭氏看她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平時不言不語的孩子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點點頭,笑著把顧宗霖和容辭的手拉到一起,讓它們緊緊地握在一起:“那我這老婆子也就放心了。”
兩人的手相貼的那一瞬間,顧宗霖和容辭的神情都有一瞬間變的很不自然,幸而兩人都是沉穩的性子,掩飾得十分快,馬上恢複了正常。
郭氏道:“好了,容辭,你跟你娘怕是有好些私房話要談,我就不多留你了,跟你娘回去吧,至於姑爺,他們爺們兒在前院等著要見你呢,隨著沛兒去吧。”又向眾媳婦孫女道:“你們也都散了罷,回去準備準備,下午就擺宴。老大媳婦留下,商量宴請的事兒。”
眾人告辭不提。
眼看著他們出了門,許容菀委屈的鑽進了吳氏的懷裡,吳氏心疼她,便帶著三分不滿對郭氏道:“老太太何苦如此厚待那小蹄子,豈不是下菀兒的臉麵?”
郭氏閉著眼養神:“還不慎言!什麼小蹄子,她如今已經是顧二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