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1 / 2)

容辭心中掛念謝懷章, 但也明白他現在有正事,不是五天十天就能忙完的,何況母親妹妹終於能來看望自己,也是久違的樂事,便也讓自己暫且放下那一份隱憂,專心陪伴溫氏,以儘孝心。

再有就是圓圓也漸漸長大了, 越來越會表達自己的需求,相比於其他人, 明顯更依賴容辭這個生母,見到她就格外好說話, 一時不見就容易鬨彆扭,他雖不喜歡哭鬨,但已經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如何用表情和言語表達自己的情緒。

比方說容辭有時帶著許容盼出去玩兒,留下李嬤嬤和溫氏帶他。他見不到母親就會板起一張小臉,怎麼逗也不笑,喂他吃東西的時候還會伸手推拒,一副拒絕的架勢, 要是旁人再問他想要什麼, 他才會回過頭來正視人家, 紆尊降貴的回答一句:“要娘親!”

若這個願望得不到滿足, 那他就會拒絕再開口,直到容辭回來,他才又是一副乖寶寶的樣子, 愛笑愛說話,有時話多的跟個小話癆似的,以至於在容辭心目中他一直是天底下最活潑體貼的好孩子。

溫氏雖不知道這個漂亮娃娃就是自己的親孫子,但不知是否是血緣天性所至,相處了幾天就覺得親近,就連他在容辭和旁人麵前的兩種態度,都被她解讀成是天生聰明、孝順母親等等。

祖孫兩個一個依賴母親,一個疼愛女兒,一拍即合,倒相處的越來越融洽。

容辭深覺這就是前世夢裡也不敢想象的,一家幾口共享天倫之樂的情景,美中不足就是心裡深處還在擔心某個一直沒有消息的人。

直到入夏,隔壁才從死寂恢複了過來,迎接它的主人。

容辭自然也接到了消息,之前都是謝懷章主動來看望她和圓圓,但這一次溫氏和許容盼都在,一大家子人擠在一處,來了客人也不方便,於是思前想後,到底還是自己去了謝園。

剛進大門,趙繼達就迫不及待的迎了出來:“您可算是來了,要是再不過來我就要去請了。”

容辭一邊走一邊道:“他怎麼了?”

趙繼達眼底也有愁緒,“您想來也聽到了消息。上皇沒了,這些時日主子一直在忙活這件事,表麵上那是一點變化也沒有,照常起臥照常處理政事,可就是這樣才不對啊……說句不好聽的,常人沒了親爹,不管是悲傷還是……咳、高興,總得有個反應吧?”

“他在屋裡嗎?”

“沒有。”趙繼達愁眉苦臉:“來了就去湖邊坐著了,到現在動都沒動一下。”

容辭點點頭,跟著他一同去了湖邊,趙繼達遠遠地就停下了腳步,容辭自己慢慢走了過去。

謝懷章此時正席地坐在湖邊的一塊大石上,一隻腿曲起來,手肘支在上麵,目光遠望著湖麵,不知在想些什麼。

單看這畫麵倒是一派閒適自在的情景,可謝懷章自幼徇習禮儀,最狼狽的時候都是矩步方行,從不失禮,向來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容辭認識他將近兩年了,從沒有見過他這樣放肆不羈的姿態。

她走到那塊石頭邊上,謝懷章沒有看過來,隻是向她伸出了一隻手:“阿顏也來坐吧。”

容辭沒有動作,開口問:“如何知道是我的?”

謝懷章仰起頭看她,眼中一片深晦的情緒:“我自能聽出你的腳步聲。”

容辭猶豫了片刻,見他那隻手一直固執的伸在那裡,不曾收回,她還是暗歎一聲,將自己的手搭上去,壓著裙邊坐在了他身旁。

“本想去找你的,但聽說你家裡人來了,怕你覺得不方便,便來此處坐著。”謝懷章的語氣很平淡:“我一直在猜想你什麼時候來見我……或者究竟會不會主動過來。”

容辭納悶的看著他:“我有那麼沒心肝嗎?”

“自然有。”他眼底總算帶了點笑,食指輕柔的點了點她的臉頰:“你是天底下最沒心肝的女子。”

容辭哼了一聲,彆過臉去。

謝懷章輕聲道:“可你到底是來了……”

容辭有點不好意思,但想著他此刻心情必定不好,便還是小心翼翼的想要安慰他:“我聽說……”

“啊,上皇崩逝了。”

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反倒讓容辭不知所措,沉默了半天也沒想好怎麼開口去接。

謝懷章靜靜地望著遠處:“我和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便是他不死,我們也已經是老死不相往來了。”

“你是在難過麼?”

謝懷章轉頭看著她:“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可能所有人都認為我就算不難過,也總該心情複雜,我也儘量在彆人麵前做出一副這樣的姿態。

但在你這裡我不想說謊——沒有,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難過,也不覺得心情複雜,上皇那個人,不配做我母親的丈夫,更不配做我的父親,我與他——如同陌路。”

見容辭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謝懷章反倒笑了:“彆吃驚,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心硬的很,連生身之父也可以毫不在意。”

不知道為什麼,容辭越是見他這個樣子,就越是替他感到難過。聽到他這樣說自己,也覺得聽不下去:“你彆這樣說……”

謝懷章憐愛的看著容辭有些泛紅的雙眼,繼續說道:“不知你有沒有聽過上皇與我母親所謂無比深情的故事——我母親是衛國公府的嫡女,也是太/宗孝淑皇後的親侄女,雖少年喪父,但從小被孝淑娘娘親自教養,也是有名的閨秀。上皇當時隻是一個普通的庶出皇子,不占嫡不占長也不占賢,他對母親一見鐘情,很是廢了些力氣才贏得芳心,向她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永不生異腹之子。

母親被他打動了,兩人成親之後一年沒有子嗣,母親十分愧疚,上皇卻並未納側,反而對她百般安慰,孝淑皇後也由此相信了他的真心,將他收為養子,使他以中宮之子的身份坐上了太子之位。沒兩年,太/宗皇帝和皇後雙雙去世,上皇與母親便順理成章的成了新任的皇帝皇後,就在這時,母親發現懷了身孕,她高興壞了……”

聽到這裡,容辭已經大體猜到是怎麼回事了——上皇分明有後宮佳麗三千,皇子公主加起來有二十來個人,其中大皇子還要比謝懷章大上幾個月。他若真的能守住當初的諾言,又怎會如此呢?

謝懷章之母孝成皇後頗有賢名,為人端莊雅正,對宮娥太監都很寬和,是母儀天下的表率。這樣一個女子,在年輕時也曾與夫君琴瑟和鳴,相誓白首。那段時間應該是她與丈夫最為恩愛的時光,那樣的歲月靜好,讓容辭幾乎不忍心聽下麵那慘烈的後續。

謝懷章卻已經對這段往事沒什麼特殊的感覺了,他接著道:“但沒來得及高興太久,繼承了她父親爵位的叔父和嬸娘就將已經有孕八個月的堂妹帶到了母親麵前,跪求她行行好,賞這委曲求全的女孩兒一個名分……”

容辭閉上眼,聽都聽不下去了,她握住謝懷章冰涼的手,哽咽道:“彆說了……求你彆說了……”

謝懷章用手擦過她眼角的濕痕:“好,阿顏不願聽這些臟事,我就不說了。”

容辭用力的搖搖頭,“我們說些高興的吧,說些你喜歡的事好不好?”

謝懷章專注的看了她半晌,突然張開手臂將她攬在了懷裡。

這動作明顯已經是逾越了禮數,容辭剛剛還在為孝成皇後的事情難過,現在已經嚇得呆住了,反應過來就要推開他,卻不想聽他在耳邊低聲說道:“這就是我唯一喜歡的了……”

這句話讓容辭的心亂成一團,抵在他胸前的手的卻緩緩握了起來,沒有一點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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