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皇太子遇刺, 還是在這眾目睽睽、層層保護之下,在場所有護衛包括陸知遠本人都算瀆職, 就是太子平安他們都不免被剝一層皮, 要是他不幸再有個三長兩短,恐怕他們就一個也逃不掉, 都要一起陪葬。
恐懼驚訝之下離得稍近的一個護衛第一反應就是查看太子是否平安, 並沒想到要顧及護住太子的容辭的情況,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想先將這個女子推開, 卻不想手剛碰到她的肩膀就被陸知遠一個巴掌扇了丈許遠, 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得以停下。
“滾開!!”
陸知遠其實也嚇得手腳發涼, 但他從戰場上的死人堆兒裡鑽過好幾個來回,到底能抱有理智, 他一邊顫抖著將倒在地上的母子倆護起來,一邊飛快的指揮侍衛兵將前來護駕, 還命人將所有人圈在原地不許動彈——包括大梁和靺狄兩邊的人。
大隊人馬飛速趕來,將現場圍的水泄不通,陸知遠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用儘量輕柔的動作避過容辭的傷口,將她翻了過來。
隻見太子完完整整的被許夫人護在身下, 臉上頭發上都有大片的血跡, 但明顯不是他自己的血, 現在正死死的咬住嘴唇,兩眼通紅,眼裡盈滿了淚水, 卻愣是硬生生的忍住沒有哭出聲。
陸知遠見太子沒事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他這副表情,又見許夫人垂著頭緊閉雙眼一動不動,登時心裡咯噔一聲,顫抖著手指在她的鼻下試探——
太好了!陸知遠三魂六魄都歸了竅——還有氣!
太子雖說沒事,但在自己看護下讓皇帝沒了愛人,太子沒了親娘,他一樣要完,現在好歹人還活著,那就什麼都好說……
圓圓忍著哭腔輕聲喚著母親:“夫人!夫人醒一醒……”
陸知遠聽著太子的聲音就知道這孩子快要繃不住了,知道必須把容辭送回帳中,可是她的身份很是特殊,自己一個男子……
這時軍中有一人正好排到了中心圈中,他隨意往這邊看了一眼,卻馬上僵住了,接著也顧不上其他快速脫離隊伍衝了進來,將容辭搶到了自己懷中。
陸知遠嚇了一跳,隨即認出了眼前這麵露急色的人,正是他在京衛指揮使司的下屬顧宗霖,當然他還有個更加棘手的身份——即許夫人目前名義上的丈夫。
顧宗霖沒想到會盟儀式都順順當當的做完了,一個不那麼正式的宴會居然出了太子遇刺的大事,更沒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是唯一受傷的人,看到她麵色慘白的靠在陸知遠身上的那一瞬間真是驚怒交加,馬上聯想到了上一世她獨自一人死在靜本院時的情景,那種衝擊幾乎讓他心跳停止,等看到容辭胸廓還在起伏時才回過神來。。
他沒有陸知遠的顧忌,當即將容辭小心的打橫抱起,就要往安全的地方送,陸知遠忙道:“等等!”
他的腦子飛快的轉動,眨眼間就想到了說辭:“你我帶人一起將夫人和太子一起送回禦……送回太子大帳,那裡護衛重重,還有太醫隨時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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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的營地與靺狄之間有段距離,又為了護衛皇帝的安全,必須調整整一個中軍的人馬隨駕,一番折騰下來,等謝懷章到了靺狄王的大帳時,他的兒子已經脫離危險,傷口都包紮好了。
蒼科外表看著像是個心無城府的漢子,實際是個粗中有細,十分精明的人,他一開始為了愛子的事勃然大怒,但等兒子安全下來之後也隨之冷靜了下來,心裡明白這事是大梁那邊下的手的幾率很小,怕是有心人想要挑撥兩國關係,更有甚者,有可能是自己這邊的人想要以王子的性命激怒自己,讓他失去理智與大梁交惡……
因此他在謝懷章來到之前就先安撫好了焦急的王妃和部下,自己熱情的接待了大梁的皇帝,以實際行動像眾人表明這次的意外事件並沒有影響兩國的關係,他也並沒有懷疑對方的意思。
謝懷章先去看了蒼基王子,見他雖然有點狼狽但神誌清醒,看上去確實不像是有性命之危的樣子,這才又安慰了蒼科與王妃一番,確定這兩人很理智並沒有心存芥蒂,再承諾一定派人將凶手找到。
這一來二去,又廢了不少功夫,謝懷章估摸著那邊飲宴不知結束了沒有,便想去看看,接回兒子順便再看一眼容辭,誰知禦駕剛過了兩國營地交接的地方,就有侍衛飛奔過來截住他們,連滾帶爬的下馬回秉了太子遇刺的事。
謝懷章剛剛才安慰過蒼科,現在輪到他自己兒子出了事,那時候冠冕堂皇的勸慰現在想起來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連情況具體怎麼樣都沒來得及問清楚,就一邊讓人將禦馬牽來先上去要親自騎馬回營地,一邊問傳信的人:“太子現在如何?可有受傷?”
“太子吉人天相,”那人把氣喘勻了才道:“並沒有受傷,現在已經被陸大人護送回去了。”
謝懷章心下剛剛一鬆,就聽他繼續補充:“情況十分危急,多虧有一位夫人舍身相救,替殿下挨了一箭……”
“你說是誰?!”謝懷章剛剛放下的心重新提了起來,雖然嘴裡這麼問,但其實他心裡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對誰能不顧性命的保護圓圓他自然是知道的,現在再問也不過是抱有一線希望罷了。
“好像是……龔毅侯夫人……”
預感成了真,謝懷章身子晃了晃,然後強行把驚怒壓下來,握緊了韁繩什麼話也沒多說,駕著馬就朝前奔去,也不管其他人怎麼慌慌張張的在後麵追。
一路快馬回了營地,聽說兒子和容辭被安置在了太子大帳,他管也沒管那些被兵士困在宴會上的人,拐了個彎就直奔圓圓的住處。
這時容辭的情況也很不好,雖沒有傷及心脈讓她當場斃命,但那支箭從後背穿透了右肺又從前胸透體而出,位置也相當凶險,若要強行拔箭,不說一個弱女子能不能承受這痛苦,那箭插的這樣深,無可避免的傷到了幾根主要的血脈,拔出時必然會大出血,要是止不住說不準就要生生流儘血液而亡。
幾個太醫討論了好半天,也沒人敢拔箭,隻能將情況彙報給能做主的陸知遠,請他下決定。
可是陸知遠就敢嗎?要是容辭隻是一個普通的命婦,他自然敢,可現在他畏手畏腳,心裡的擔憂和那些太醫如出一轍,生怕出了問題被遷怒的皇帝把頭給砍下來泄憤。
他看著眼前殷切的盼著自己可以擔下責任的太醫,又看了眼守在許夫人身邊不停哽咽的太子,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進退兩難。
突然他看著站在床邊緊攥著拳頭一言不發的的顧宗霖,突然想到一個不算是怎麼好的主意——是不是可以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