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不禁問。
“他有一天走到我的麵前,說孩子出生了,他準備接點商業插畫賺錢養家,總不能一直靠妻子養活。”
林逸秋的語氣驟然冰冷,“他是在浪費自己的天賦,多麼令人羨慕的天賦啊。”
“他卻毫不在意。”
學生莫名有些害怕起來。
他努力回憶,不記得林老有哪一個學生,像他說的這樣天賦卓絕。
如此有天賦的一個人,不應該默默無名。
或許是察覺到他的情緒,林逸秋笑了笑,繼續說著蘭花:“從絕壁裡長出的蘭花才足夠動人心魄。”
“你說呢?”
*
和阿曆克塞約定好明天去他所說的那個小屋後,送走了阿曆克塞。
季維打開素描本,坐在桌上畫畫。
隻有畫畫才能發泄他心中的不安。
他畫的是一片湖,湖畔旁有座小屋。
明明是很靜謐的畫麵,筆觸卻極為淩亂,像是藏著一個能吞噬人心的巨獸,可卻有種劍走偏鋒的美感。
陸慎行靜靜地看著。
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
但顯而易見的是,葉朗發瘋的原因並沒那麼簡單,如果他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阿曆克塞的父親又怎麼會接近?
他不是沒想過瞞著季維自己調查。
可那個人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他斂了斂眸。
季維快畫完的時候,黃伯從菜市場裡回來了。
酒店沒有廚房不能做飯,但他買了很多漿果做水果沙拉。
大概是這個年紀的中老年人對於天然食材都有著非比尋常的渴望,他連沙拉醬都是自己調配的,散發著濃鬱的奶香,混合著野生漿果的清香。
黃伯給季維和陸慎行一人端了一大碗。
不過偷偷地給季維那碗又加了好多蔓越莓。
“多吃點兒身體才會好。”
黃伯把用玻璃碗裝的水果沙拉遞到季維麵前。
雖然季維隻是小聲地“嗯”了一聲,他還是很開心地笑了笑:“維維真聽話,不像阿行從小到大都挑食。”
季維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手一頓。
黃伯見他感興趣,繼續說著:“我才到他們家的時候,阿行吃飯都要傭人追著喂,半天才能吃小半碗飯,身體也不好。”
季維不禁朝他愛豆看去。
陸慎行麵上看不出情緒。
“後來我就和陸先生說,養孩子不是這個養法,我餓了阿行一天後,他之後就學會自己乖乖吃飯了。”黃伯樂嗬嗬地說道,“不過我也去學了很多菜譜。”
季維:…………沒想到黃伯養孩子的方法屬於狂野派
他頓時覺得一向和藹的黃伯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黃伯還想說話,陸慎行忽然打斷了他:“你眼鏡是不是又弄丟了?”
黃伯扶了扶鼻梁,發現果然少了個東西:“對啊,我眼鏡呢?”
接著轉身出門去找眼鏡。
嗯……沒有變。
還是那個老愛忘東西的黃伯。
季維默默想道。
門沒關上,酒店的保潔人員敲了敲門:“您好,現在可以進來打掃嗎?”
桌上還有沙拉醬的痕跡。
陸慎行微微頷首:“進來吧。”
房間並不亂,保潔人員換了床單和被子後,簡單地打掃了一下房間,把桌上沾上的沙拉醬擦掉了,正要把垃圾桶裡的垃圾袋提出去時,一張畫落到了垃圾桶裡。
扔畫的是一個很好看的少年。
在柯裡斯很少見的那種好看,比起他身邊那個容貌冷冽的男人,可以說得上沒有任何攻擊性,更接近東方人特有的溫和氣質。
“這個也要扔嗎?”
保潔人員看著畫,有些可惜地問道。
柯裡斯藝術氣息濃鬱,她雖然沒學過藝術,也看得出這是一張好畫,說不定能賣上大價錢,就這麼扔了?
季維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
這幅畫沒什麼問題,可以說比他以前任何一幅素描作品都要好,但畫裡寄托了他所有的恐懼,讓他不自覺地想到葉朗。
——那個他從未謀麵的外公。
於是不想再見到。
本來就是發泄之作,丟了也不可惜。
保潔人員看著少年沉穩恬靜的模樣,一句話也沒說,不禁想不會是個啞巴吧,暗覺更可惜了。
在酒店工作,總會見到形形色色的客人,這個少年也不是最奇怪的。
她沒再多問,換上新的垃圾袋,提著舊的垃圾口袋出去後,關上了房間的門,然後把垃圾袋裡的畫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
她忐忑地希望這幅廢棄的畫能在畫市上為她兒子換到新學期的學費。
她不知道的是,這幅畫的價值將遠遠超出她想象。
房間的門重新被關上——
季維坐在椅子上想,自己的行為看起來一定很奇怪吧。
可男人的神情一如往常,什麼也沒問。
像是他做什麼事都理所當然一樣。
無聲的溫柔。
季維低下頭,不知道為什麼,眼眶有些發濕,從他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擺在桌上的兩份沙拉。
他的那份還沒動過。
陸慎行那份已經全吃完了。
雖然他也想嘗嘗黃伯做的沙拉,一定很好吃,但他愛豆真的很喜歡吃甜點。
季維沒有任何猶豫地把他那份蔓越莓沙拉,推到了陸慎行麵前。
見陸慎行沒接,他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你吃。”
男人的目光落在滿滿一堆的蔓越莓上,停了片刻,沒作聲。
季維又把玻璃碗往陸慎行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吃。
椅背驟然被往後一扯。
他還來不及反應,手從玻璃碗旁劃過,空落落地垂落在椅子兩側,緊接著男人傾身覆了過來,按著他的後腦勺讓他仰起頭,無比自然地吻上他的唇。
他被吻得難以呼吸,似乎周圍的空氣都被男人侵|占掠奪,能感知到的,隻有鋪天蓋地的草木氣息。
一時間整個房間裡都彌漫著唇齒相連間的漬漬水聲。
吻到後麵,他甚至被陸慎行抱了起來。
一直到男人的吻慢慢移到他的脖頸,落下細細密密的吻,甚至留下了明顯的吻痕。
他才從這個持續已久的深吻裡掙脫出來,喘了口氣後忍不住小聲地說:“太深了。”
像是下一秒就會缺氧。
男人頓了頓,抬頭看著他:“哪裡深?”
意味不明地。
他後知後覺感受到溫度,想站起來可又被陸慎行抱著動彈不得,隻能避開陸慎行的視線,深呼吸了一口氣,望著桌上的水果沙拉,不爭氣地岔開話題:“你……不吃嗎?”
男人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徘徊在他臉上,頓了頓說道:“吃過了。”
語氣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