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盤算起下一次采血的時間。下一次采血後,應該可以實體更長的時間吧,她一定不要再錯過了。
她想抱抱小歌。
小歌很膽小。
八歲那年,顧伯伯和顧伯母過世後,小歌不敢一個人睡,於是她每天晚上都會去哄她睡覺。她們第二天都要上學的,小歌知道,所以她也不鬨,閉著眼睛儘力地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睡著。
她每晚都是等她睡著後才離開的,可是第二天醒來,她總會發現小歌不知什麼時候悄悄地跑進了她的臥室,睡到了她的身邊。
她醒來後總會用很柔軟眼神看她,歉意地說:“姐姐,我害怕,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睡覺的。”
幾次之後,她乾脆就搬到了小歌的臥室,和她一起睡,直到小歌上了初中。
她這麼膽小柔軟的一個人,經曆了那麼可怕的謀殺,但她卻還沒有好好地安慰過她,也沒有給過她一個擁抱。沈眷覺得自己很失職,很不應該。
“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顧樹歌問。
還早呢,天都沒亮,可以再睡好幾個小時。顧樹歌還是希望沈眷再去睡一會兒的。沈眷已經睡不著了,她拿了之前采的,添了抗凝劑的血,讓顧樹歌沾一點,保持右手能碰到東西的狀態。
然後躺回床上。
顧樹歌也躺在她身邊。
沈眷看了看她,魂體還是不夠穩定,她看起來依舊很虛,尤其是輪廓邊緣,更是透明,她穿的衣服,是車禍那天穿的,沒有沾上灰塵和血,乾乾淨淨的。
顧樹歌見她看她,就說:“你快再睡一會兒吧。”
萬一她醒來,小歌又消失了怎麼辦?沈眷想。但她還是閉上了眼睛。
她沒有睡著,隻是為了讓顧樹歌安心而已。興許是掙紮醒來的緣故,她有些頭疼,但閉著眼睛可以讓頭疼緩解很多。
身邊那小鬼很安靜,連翻身都沒有,一動不動的。
沈眷忍不住彎了彎唇,幅度很小,所以小鬼沒有發現。
她安靜了一個多小時,興許是覺得都這麼久了,她肯定睡著了,小鬼不安分起來,用她的右手碰她的臉,嘴唇,描摹她的眉形。
“姐,我好喜歡你,我們永永遠遠地在一起,不分開,好不好?”小鬼小心翼翼地說。
她的語氣,讓沈眷想到她小時候,說“姐姐,我害怕,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睡覺的。”的那種柔軟又唯恐打擾到她的語氣。
淚意又湧了上來。沈眷強忍著,沒有放任眼淚落下。
但很神奇的是,聽到這句話的幾分鐘內,沈眷竟然很安心地陷入睡眠中。
這一次,她睡得很好,像是被溫柔的棉被包裹著,輕飄飄的,卻很踏實。
再次醒來,已是將近中午。
顧樹歌還在,她沒有消失。她既高興,又挺遺憾地看著她昨天才得到的平板,說:“好可惜,沒有用了。”
但她沒有讓沈眷把它收起來,萬一呢,她們到現在還沒有摸透血液的作用規律。
可是不管怎麼說,能看到她,能聽到她的聲音,比之前手寫交流要方便多了。
顧樹歌像是憋了好久,跟在沈眷身邊一直說話,每隔幾分鐘,就會說上幾句話。一會兒說她這兩年在做的研究,說她很快就能出成果了,這個成果出來,也許可以評一個領域內的獎項。
不是那種很厲害,一提起就人人知道如雷貫耳的國際大獎,但對她的年紀和學術成就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了。
沈眷走進公司電梯,周圍的員工見了她紛紛問好。
然後他們就看到董事長突然笑了一下,眾人驚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沈眷目不斜視,聽著小鬼嘮叨到了:“可以說話好棒的,我們以後每天都多說幾句吧,這幾天我可害怕隻靠文字交流,時間長了,我就喪失說話的能力了。”
語言就是需要不斷使用,才能流利的,長時間不用,不說,確實存在語言退化的危險。
電梯到了辦公室所在的樓層,沈眷走出電梯,顧樹歌跟在她身後,她四下環顧,沒有人看得到她,於是她安安心心地跟著沈眷。
周興瑞迎麵走了過來,他身邊還跟著周拓。
大概是還有事,他們兩個隻打了聲招呼,就錯身而過了。
沈眷領著顧樹歌到了辦公室,關上門,她才開口:“你要每天說幾句話?”
“很多句。”顧樹歌毫不猶豫地回答。
沈眷笑了笑,給她找了一部劇,自己到辦公桌後坐下,桌上已經把需要她過目的文件擺放好了。
顧樹歌知道她要工作了,就去看劇了。
她們在一個空間裡,各自做著事。辦公室的門時不時會開一下,顧樹歌聽到聲響,每次都會抬一下頭,看到來人,再低頭做自己事。
到了下午三點多,她看累了,揉了揉眼睛站起來,走到落地玻璃前,看外麵的景物。
沈眷審完全部文件,抬頭找她的時候,就看到她背對著她,站在窗前。
“我好了?”沈眷說。
顧樹歌立刻轉身,跑到沈眷身邊,望著她,問:“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沈眷忽然一陣恍惚,就像是時光錯亂,回到了四年前,小歌經常來公司找她的那一段時間。
那時候,她就是這樣,等她忙完了,跑到她的身邊,問:“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沈眷忽然想知道,小歌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
她本來想應該是這半個月的相處,讓她產生了變化,可是小歌表現得太自然了,就像是喜歡了她很久很久。
那會是離開的四年裡,因為距離而改變心意嗎?
可是四年前,她拒絕的意味分明那麼堅決。
“我們不走嗎?”顧樹歌疑惑地問。
沈眷對上她的目光,她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問出來。
正要開口,門被叩響了,沈眷就收斂了心思,道:“進來。”
是一名助理。她捧著一個箱子,走進來,一邊說:“您有一個急件。”一邊把箱子放在辦公桌上。
沈眷問:“什麼時候寄來的。”一麵說著,就拿起桌上的拆信刀,劃開封口。
顧樹歌也湊上去看。
“前台剛剛送上來的。說是才寄到,趁著您還在公司,趕緊送上來了。”助理回答。
箱子被打開,露出許多泡沫之類的填充物,沈眷撥開填充物,看到底下是一個瓶子。
這是什麼?顧樹歌好奇。
沈眷把瓶子取了出來。
“啊!”一聲尖叫在辦公室裡響起,助理睜大了驚恐的眼睛,連連後退。
瓶子裡,一根人的手指,泡在液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