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符袋握在手裡,不知第幾次地喚:“小歌。”
眼睛乾澀得發燙,她得了一種隨時隨地都會落淚的毛病。
她看不到希望,也不知該做什麼 ,一切都顯得枯燥沒意義。她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隻是想著,她得給小歌一個交代。可凶手伏法以後呢?那時候她能做什麼?
沈眷把符袋裝進口袋裡,又站起來,找了盒子,把羽毛筆裝起來。裝的時候,她想,前不久,小歌還和她說過想要看看綠色,過年的時候去南方。
可現在,已經過完年了。
過去的一樁樁事都像是有了生命,分分秒秒地浮現出來,把沈眷傷痕累累的心浸泡在鹽水裡,一遍又一遍地折磨。沈眷把羽毛筆從盒子裡拿了出來,收進了行李箱中。
粥燉了三個小時,季管家的手藝很高明,粥被燉得軟糯可口,鮮香濃鬱,沈眷咽了一口,胃不知怎麼了,吃什麼都排斥,季管家在一邊,和她說著顧樹歌小時候的事,沈眷強忍了反胃的感覺,吞下了整整一碗。
季管家欣慰,端著空碗走了。
他一走,沈眷又一次把胃吐得乾乾淨淨的。
她不知道是為什麼,也許是上回的符水傷到了胃,又或許是她潛意識裡已經覺得活著沒什麼意義,所以身體排斥食物。不過她也不怎麼在意。
下午的飛機,旅途漫長,到英國已經是第二天了。
沈眷不是獨身來的,帶了很多辦案的人員,英方已經協調好了,費了很大的代價,但沈眷不在乎。下了飛機,她直接去了顧樹歌的公寓。
公寓在她所在的大學不遠處,是買下來的。沈眷打開門,空氣混濁,好幾月沒通風了。
她走進去,開了窗,新鮮的空氣流動進來,濁氣逐漸散去。
沈眷站在裡麵,她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卻覺得每一件家具的擺放,每一處裝飾的風格都那樣熟悉,處處都透著小歌的味道。
她想象顧樹歌在這裡四年的生活,想象她周末穿著寬鬆的家居服,拖著拖鞋,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想象她躺在沙發上,想象她抱著電腦寫報告,想象她伸著懶腰,端一杯水,從客廳走過。
沈眷忍不住笑了一下,眼淚就流了下來。她緩緩走在客廳裡,目光溫柔地輕撫每一件物品。
她看到牆上的照片,有好幾幅,看起來是各處景點拍的,拍攝方式顯然就是顧樹歌的攝影風格。沈眷一張一張地看下來,試圖穿過時光,從照片上看到鏡頭後的那個人。
看到最後一張照片時,她停留得久了一些。
照片上拍的是一棵大樹,但不是整棵樹的遠景圖,也不是選取某個獨特的角度拍樹冠或枝乾,而是直直地將鏡頭對準了樹根,拍下來。
這種拍攝方式,不是顧樹歌一貫的風格。沈眷抬手把相框從牆上摘了下來。
這是小歌拍的嗎?她想。
她打開相框,看到照片的背麵寫了兩個字和一個日期。兩個字是“暫存”,日期是小歌回國的前一天。
是不是樹根底下埋了什麼東西,這張照片是個記號?沈眷想著,仔細地看照片上的景物,很快她就看出了邊上有個路標。
她根據路標找到了那個地方。是距公寓不遠的一個公園。
沈眷去了那個公園,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過眼了,可她竟然不覺得累。她來到那個公園,公園裡景色宜人,采光也好,許多附近的居民,在公園裡曬太陽,喂鴿子。
小歌經常來這裡嗎?她也會喂這裡的鴿子嗎?沈眷出神地想。
她的思維,她的舉動,都遲緩了起來,仿佛靈魂提前幾十年步入了老年期,接近油儘燈枯的年齡。她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鴿子大片大片地振翅而飛,保鏢上來提醒了一句:“時間不早了。”
沈眷才像突然驚醒,去找照片裡的那棵大樹。
那棵大樹很醒目,就在公園的正中。她找到了,於是彎身挖了起來。保鏢想要幫她,被她拒絕了。
如果這裡有小歌埋的東西,她希望是她親手挖出來的。畢竟她能做的,與小歌相關的事,已經越來越少了。
沈眷挖了好久,底下出現了一隻盒子,盒子是金屬的,沈眷把它挖來,打開,裡麵是厚厚的好幾本風格不一的本子。
有的幼稚一些,是粉紅色的,有的成熟一些,是牛皮封麵的,還有的則是活頁本。
沈眷就在大樹下,坐在草坪上,她擦乾淨手,取出最底下那本,翻開,看到了顧樹歌稚氣猶存的字跡。
本子第一頁上,少年時期的顧樹歌用她的筆寫著:“我喜歡上沈眷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那就姑且當做從此刻起的吧。”
在下麵,她用稍大些的字體,認真端正地寫:“喜歡沈眷的第一年。”
沈眷捂住嘴,眼淚掉落不止。她一本一本地翻下來,最後一本上,寫著,喜歡沈眷的第七年,我想喜歡沈眷這件事不會有儘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