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試圖離開,但是無論朝著哪個方向走,都會變成看客,圍觀這個小男孩被欺負。
有人出招試圖攻擊幻境,招數卻總是輕飄飄地穿過環境,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應當是鬼修所幻化,不必慌張,他是想要我們看,那便看,”穆良說,“生魂修鬼道,需得承受難以想象的苦楚,有難以完成卻一定完成的事情,此鬼修能夠形成鬼界困住我們,怕是不僅是生魂鬼修那麼簡單,大家隨時警惕周圍。”
眾弟子佩劍攥在手中,靠近彼此戒備周圍,這其中有青沅門,也有懸雲山的弟子,此刻他們之間再沒有任何的芥蒂,都隻有一個目的,救出同門斬殺鬼修。
這時畫麵又一轉,欺負狗六的小孩子們尿過了尿之後走掉了,狗六躺在地上,滿頭滿臉的血汙和尿水,他一動不動地躺著,如果不是胸口還在輕微地起伏,不是他抓在手裡的窩頭還死死的沒有鬆開,簡直像死了一樣。
鳳如青不由得想到小時候跟一群小乞丐搶吃的時候,真情實感地覺得極其難受。
眾人見著狗六在地上躺了好一會沒動,在小聲討論,他是被打得狠了還是頭磕破起不來了。
隻有鳳如青知道,他是在等,等著確認那幾個人真的走了,不會再回來。
地上的狗六果然很會偽裝,鳳如青卻覺得胸口悶悶的。每個小孩子最開始是最誠實的,不會撒謊的,能夠連呼吸都放得這麼慢,裝的真像死了一樣,需要不知道反複經曆的多少次練習。
也就是說,這樣被毆打得半死不活,對於狗六並不是第一次。
鳳如青被勾起很久遠的回憶,有時候小乞丐們會把欺負一個人當成樂趣,你被打得趴在地上,會失去樂趣,他們會假裝走了,觀察你,隻要你敢爬起來,迎接你的必然還是一通拳腳相加。
有一個弟子出聲道,“他是偷了吃的才被打的?”他看著狗六還一動不動,說道,“被這樣活活打死後成為惡鬼再以生魂為傀儡嗎?”
這幻境必然是鬼修的,但這樣說不通,另一個弟子接話,“浮羅門弟子傳信來的時候,言明是生魂鬼修,若隻是惡鬼以生魂為傀儡,那浮羅門弟子想必不會看不出,生魂鬼修,必然是活人沒有死的修煉鬼道才是。”
果然他們正說話,狗六完全確認了那幾個作惡的小孩已經走了,他才爬起來。眾人看著他,看他爬起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清洗自己,也不是去狼吞虎咽地吃他死死護著的窩頭,而是跪在水邊去清洗手裡的窩頭。
青腫得發亮的小手,艱難地,一點一點撩著泉水,將那個窩窩頭洗得乾乾淨淨,卻沒有急著送進嘴裡。
眾弟子都露出疑惑,穆良亦然,鳳如青湊近穆良,聲音低低地說,“他應該是要帶給彆人的。”
穆良側頭看向鳳如青,想到了她剛入門那乾癟的樣子,師尊是將她從一場獸潮中救下。穆良還記得最開始她上山,看到食物恨不得直接打開脖子塞進去的樣子,心中一疼,摸了摸她的頭。
鳳如青依戀地蹭蹭,就見幻境中的狗六把那洗好的窩頭,找了一片乾淨的葉子放著,這才開始洗自己。
他傷得真的很厲害,頭上還在流血,卻比剛才洗窩頭的動作粗暴多了,不吭氣,不嘶嘶地發出疼的聲音,麻木地清洗著自己,任憑血水臟汙流過他青紫不堪的臉頰,眼神卻澄澈如泉水,看不到苦澀和憎恨。
洗得差不多,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的窩窩頭。
然後畫麵一轉,他捧著窩窩頭,站在了一個漆黑的,臭氣熏天的破房子門口,屋子裡有個消瘦的女人,正在彎腰洗刷著什麼。
狗六悄無聲息地走近,眾人的視角和他小小的身體同步,臭氣騷氣和腐朽的氣味傳出來,屋子裡堆了很多的桶,那消瘦的女人麵前是一個很大的水盆,她……正在刷洗恭桶。
狗六幾乎沒有驚動她,女人也沒有發現狗六,他放緩腳步,悄無聲息地把那用葉子裹著的窩頭放在女人這臭氣熏天的房子裡唯一還算乾淨的桌子上,然後嘴唇開合,對著一直在彎腰洗刷恭桶的女人無聲說了一句什麼。
鳳如青鼻翼間都是真實無比的難聞氣息,她秉著呼吸,捂住了嘴。
視角變化,他們離開了那個臭氣熏天的屋子,又看到狗六偷偷回到最開始那個院子裡麵,然後抱著一身的傷,在馬棚裡麵睡下了。
畫麵短暫停留在縮在馬棚裡的那個臉上五彩斑斕的小男孩身上,眾人嘗試了還是不能去到彆處,開始低聲交流,在討論這幻境到底是想要給他們看什麼,這小男孩是不是鬼修,以及和那個女人又有什麼關係。
“我看他好似對著那女人後背說了什麼?”有個弟子提出。
穆良頷首,“他沒有發出聲音,口型難辨,你們有人看出來嗎?”
鳳如青轉頭看向麵麵相覷的眾人,拉了拉穆良的衣袖,說道,“那個刷恭桶的女人,是他娘。他剛才在叫娘親。”
穆良聞言看向鳳如青,眉眼中皆是心疼,他叫了一聲,“小師妹……”卻沒有問她為什麼那麼輕易就看出了。
小孩子嘛,受苦受難的時候,無論是不是被拋棄,總會不自覺地叫娘。
鳳如青也曾經經年累月的念過那兩個字,當然熟悉無比,出不出口,經曆過的人怎麼可能看不出。
其實鳳如青早就將那些傷痛給忘的七七八八了,野著長大的孩子,自愈能力總是極好,十幾年間,大師兄把她徹底養成了一個嬌滴滴的小廢物,她對著穆良笑了笑,好看的眉眼彎起來,表示她沒事。
穆良心中疼惜不已,尤其是看著鳳如青這樣若無其事的笑,若不是場合不合適,他真想將她摟進懷裡,好好抱一抱,安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