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如青姿態和語氣都太過哀切,加之她識海被侵染這段日子,實在是被邪祟折騰得不輕,此時此刻,已經是僅憑意誌力吊著生息,連心智都被邪祟影響,滿心暴躁和極端的想法。
可她始終還是不甘願淪落到被邪祟驅使的地步,不想聽那邪祟修什麼鬼道,再多的肆意和誘惑,抵不上她心中一寸人間溫情。
那鬼修嘴皮子快要磨沒了,鳳如青死也認死,生誌稀薄,卻始終不肯受他操控。
他又不能折磨得太狠,他因著她的蘊靈之體才得以以咒術侵染她的識海,繼而寄生其中,他們本已經為一體,將她折騰得太狠了,他也不好過。
鬼修在這回來的一路上,實在無法動搖鳳如青的思想,已經也要認命,想他當年風光無兩,所有正派的所謂正人君子,哪個見了他不是兩股戰戰,若不是賊老天不容,如今的修真界巔峰,哪有這些自詡正道的奶娃娃的份!
這些天這鬼修折磨鳳如青的同時,也被她給折磨得夠嗆,就那麼點情情愛愛的,反反複複地糾纏,撕心裂肺地去取舍,鬼修存在於鳳如青的神識當中,被這嘰嘰歪歪的小情小愛弄得整個扭曲,恨不能衝出去替她捏死這個什麼狗師尊!
都到了這時候,眼看著等死了,這什麼狗師尊,竟還不肯放過!!眼見著這女娃娃若不是爬不出洗靈池,便要跪下磕頭求了,可這狗師尊可有一點的動容?!
修他娘的無情道,還不是個魂魄不全的六境殘廢?!
鬼修實在忍不住了,義憤填膺地開口在鳳如青識海道——你這女娃娃活得好生窩囊,都要死了,還求人,還求!叫個屁的師尊,不許叫!
——還有你什麼狗屁大師兄,在幻境裡麵依賴你而活,他娘的出幻境就把你忘了,這狗屁的宗門,狗娘養的師尊,要來何用!
——女娃娃,你抬起頭來!你且照照池水看看清楚,你現如今比凡間野狗如何,依我看比那亂葬崗的屍首還要難看!
——你隻要應一聲,我來教你修鬼道,我們可共存,我決計不害你,就你這狗師尊的境界,假以時日,任你在腳下踩踏,必然毫無還手之力!
鳳如青聽到腦中的聲音,卻還是忽視,她扒在池邊,落水狗一樣的**,疼痛過了,身上就隻剩下一片麻木,施子真躲避著她伸過來的手,擰眉看著她。
“記憶必須清洗,你才能活。”
施子真不解地看著鳳如青,無論怎麼嘗試,也無法理解她會這麼在意些記憶,穆良活著,她活著,往後百年千年,會有更多數不清的記憶,何必要執著這區區十幾年?
他最後隻是硬邦邦地說道,“必須清洗。”
必須清洗,才能得到一個可以和新身體完全吻合的純淨魂魄。
施子真隻管事情是否正確,結果會如何,不管過程會不會將一顆纖細柔軟的少女心碾成血泥,會不會讓她堅持到此刻的意誌崩塌。
很多方麵來講,鬼修罵他是狗師尊,也沒有什麼錯,他就一根通到底的直腸子。
鳳如青費力地接住了施子真懸在她頭頂的手,不再哭求,也不再說話,隻是一雙眼幽幽地看著施子真。所有表情都逐漸如同因為她靜止了動作,而平靜下來的池水一樣,恢複了平緩和淡然。
亦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心如死灰。
她動了動嘴唇,卻沒有對施子真說話,而是無聲地,對著身體裡那個暴躁亂叫的鬼修說了一個字。
“好。”
鬼修的聲音如同被扼住了喉嚨一般戛然而止,他難以置信地意識到剛才這女娃娃居然答應了他……
——答應了他什麼?
——對對對,魔族確實有很多好玩意,我知道的一個魔族地下交易場就在這裡不遠處。
——啊哈哈哈哈,果然女娃娃你有修鬼道的潛質,咱們鬼修看上誰,不拘偷著搶著用些手段,直接肆意妄為才是人間第一得意事,何苦苦熬,守著心魔還被當成孽障!
——供奉神仙的人那麼多,不差你一個!拉神仙下神壇才最好玩!哈哈哈哈!
鬼修在鳳如青的識海高興得上竄下跳,被天道清算了這麼多年,他靠著吸食孤魂野鬼苟且偷生,以為進了個修為孱弱的女娃娃身體裡終於可以重新興妖作怪,卻不曾想這女娃娃竟是比許多大能修者還要心智堅韌,現在好了,她終於肯聽話了!
鳳如青腦子被吵得嗡嗡作響,麵上卻一派平靜地看著施子真,“師尊,我能選擇死嗎?我會自己下山去,死得乾乾淨淨,絕不影響師門。”
施子真甩開鳳如青抓著他的手,心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暴躁。
也不顧念她軟弱的性情能不能承受他的簡單粗暴,施子真久居掌門之位,說一不二,怒意過裹挾著威壓,吼道,“不行!”
他站起身,麵色冰寒,絲毫不近人情,“當初你是要我帶你上山!”
鳳如青被他威嚴碾的喉間腥甜,抬頭看著他,一雙桃花眼卻也漸漸沒了往日濃厚豐沛的情感,空洞洞地吹著淩冽的寒風。
她慢慢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了。”所以她連選擇死的權利都沒有。
“師尊,”鳳如青垂頭,露出一段青紫傷痕錯落的後頸,看著洗靈池水,說,“能夠再容我兩天嗎,就兩天,我想下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