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雜魚鍋·中(2 / 2)

“你不該動她珍重之人。”白禮說。

“赫赫……”窒息傳來,淩吉不知是無法呼吸,還是在笑。

他突然爆出銀光,以幻術纏縛住白禮的頸項,白禮有片刻的遲緩,淩吉便趁著這個間隙逃脫。

隻是很快,他又再度被拘魂索死死纏縛,白禮扼著他的脖子,聲音便如阿鼻惡鬼索命。

“你都傷成了個漏風的竹籃,這點小伎倆,還敢對我施用,”白禮低低笑起來,“你或許不知,我本是阿鼻惡鬼,你知道阿鼻地獄有什麼嗎?”

淩吉的麵色因為拘魂索收得太緊,漸漸變得慘白無比,白禮繼續在他身後道,“幻境,永遠無休止的幻境,重複著你生前最最恐懼痛苦的一幕,不休不止。”

“我在阿鼻幾千年,沒有幻術能夠迷惑我。”白禮又說了一遍,“你不該動她珍重的人。”

“你……你不也……赫赫……想殺他?”淩吉斷斷續續地說,轉眼之間,他便從操刀之人,變成任人宰割的魚肉。

“你……早就在……”淩吉說完笑起來,他麵色越是慘白,笑得越是燦爛瘋狂。

白禮神色一沉,他生得俊秀溫潤,從不曾在人前露出猙獰之色,此刻卻不由得麵容猙獰青筋鼓起,眼睛微眯,動了殺心。

“既如此,便留不得你了,”白禮幾乎是貼著淩吉耳邊說,“我是也想動他,可卻不能廢他……你死了要怨,便怨你不該沒有輕重。”

他說著,抬掌鬼氣凝聚,竟是要將淩吉拍個魂飛魄散。

他又何嘗是什麼良善之人,他乃阿鼻惡鬼,如今成為萬鬼之王。手上掌控著生死輪回,殺個赤日鹿而已——

“參商!”一把暗色彎刀自空中飛落,徑直穿過他的衣袍,擦過他的皮肉,而後將他袖子和身後的樹釘在一處。

白禮抬頭,下一瞬眼中露出慌亂,拘魂索本已經勒入了淩吉骨肉,連忙鬆開。

淩吉意識昏沉,倒在地上。

鳳如青落在地上,還未等發作,便聽白禮說,“大人,你師尊被他傷得經脈撕裂,仙骨折斷生死不知!就在那裡!”

鳳如青猛地側頭,看到宛如噩夢重現的一幕,施子真躺在臟汙的地麵,枯葉和血汙

將他肆意侵染,生死不知。

鳳如青心下驚慌不已,卻邁了一步,腳下便被淩吉抱住了。

他渾身是血,嘴角也湧著血,鳳如青這才感知到他生機微弱,幾乎斷絕!

從不肯在外人麵前露出可憐之貌的他,此刻雙目赤紅,剛才因為窒息眼中爆出的血絲,如同含著血淚。

“如青……”他嗓子含著血喊出。

鳳如青看了施子真方向一眼,眼中滿是焦急,她驚怒交加,不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卻感知到施子真至少生機無恙,便咬牙蹲下去扶淩吉。

白禮目光晦暗,他抿住唇,最是了解鳳如青重情,淩吉瀕死她痛苦兩難,便開口道,“我去看看你師尊如何。”而後朝著施子真方向走去。

鳳如青應了一聲,感激地看了白禮一眼,抱住淩吉的頭將他扶起一些,淩吉眼淚落下,看著鳳如青笑了笑。

他練習了好久,卻到如今才能笑給她看,鳳如青能夠察覺到他生機幾乎斷絕,連忙以神力治愈他。

“沒事的,”鳳如青沒有急著責問他,淩吉笑得更加燦爛。

“大人……”他扳著鳳如青脖子,要她彎腰,卻突然出手將手中一直攥著的小刀送入了自己的脖頸,刀是經術法加持,他這一下,切斷了最後一絲生還的可能。

血順著他的脖子湧出,衝了鳳如青一頭一臉,他卻死死扳著鳳如青脖頸,對她斷斷續續道,“喜歡……就要不擇手段……折了仙骨,他……才能……”

才能承認對你的妄念,這是他唯一能夠為她做的事情。

“求你……”淩吉對鳳如青說,“幫我……”

他最終還是沒能說完,便絕了生息,鳳如青輸入他體內的神力落空,他神魂竟然化為銀光四散,鳳如青抬起沾滿了他血的手去抓,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她“啊”了一聲,連呼吸都忘了,望著四散銀光,眼淚湧出眼眶。

她並沒有能夠弄懂淩吉的意思,也不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今晨還與她耳鬢廝磨的人,此刻慘烈地死在自己懷中,她實在無法接受。

可她甚至無暇去悲傷,這時白禮喊道,“青青快來,他心脈不穩,經脈正在斷裂!”

鳳如青轉頭看向施子真又低頭看已經死去的淩吉,片刻

後連滾帶爬地跑向施子真的方向。

鳳如青從未見過施子真這幅模樣,他永遠是高高在上,衣冠肅整不染纖塵。

哪怕是被她撞見了他刨腹強取雙姻草,血染全身,他卻依舊是強悍冷靜的,可如今他虛弱地跌落在血汙泥地,氣息微弱,鳳如青簡直不知如何是好,眼前模糊一片。

她嗓子發出急切的哭腔,跪在他身前,手上還沾染著淩吉的血,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淚,弄得滿臉血汙,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忙將神力探入他的經脈。

糟糕。

糟糕一片。

施子真內府如同狂風暴雨過境之後的田地,仙骨折斷,固心印碎,連經脈也撕裂了七七八八。

她輸送神力也不得留存,她成神之後修習的治愈之法,對他施為便如竹籃打水,她從未如此慌亂過,可身上摸遍卻也沒有能夠救人的秘藥,她憎恨自己為何要隨意使用,該留一瓶在身上的!

她慌亂間在懷中摸到了先前泰安神君給她的那個小瓶子,頓時摸出來抖著手去拔瓶塞,可她眼前一片模糊,手上抖得厲害,瓶子太小了,幾次都沒能摳開,又不敢暴力破開,生怕那其中天池水被糟踐了,鳳如青咬牙令自己鎮定,嘴裡全都是彌漫的血腥味。

白禮一直看著鳳如青,他將她麵上神情看得清清楚楚,他本以為自己已經釋然,可心中還是如刀割般難過。

她從不曾這樣,昔年那個瀟灑又肆意的無魂邪祟,連天罰都不怕,粉身碎骨依舊含笑應對。能下冥海之底開啟海天之陣,也能因一個窩火的陰謀上天界斬殺真神,她甚至已經成為了天羅上神,天上人間無人能敵。

她何嘗這般的慌亂無措,如被拋棄荒野的幼犬一般嗚嗚哭泣過。

他咬牙到側頸青筋暴起,伸手搶過鳳如青手中小瓶子,將塞子□□,又遞回她手中。

“大人!”白禮加重聲音,震在她神魂之上,“冷靜些,他還沒有死。”

鳳如青雙手捧著小瓶,靈台猛的一清,眼中積蓄的淚水滑落,眼前也清明起來,她看了白禮一眼,而後連忙爬到施子真的頭側,捏開他的嘴,將那幾滴天池之水,倒在他的口中。

天池之水乃是世間生機本源,鳳如青再度以神力探入施

子真的體內,這才發現他流失了過多靈力的經脈,總算停止了撕裂之勢。

她連忙以神力為他修複傷處,沒注意到白禮看著她眼中含淚,更沒有察覺到泰安神君不知何時趕來,看到這場景之後瞠目欲裂地咆哮兩句,便也開始加入了為施子真修複傷處的行列。

日落月升,施子真的情況總算穩定下來,鳳如青神力耗空大半,能夠留存在施子真體內的也十分有限。

泰安神君為施子真施了清潔術,從袖中取出了須彌芥子屋舍,索性就地放置在山中,將施子真扶進去休息,鳳如青親手將施子真安置在屋內,看著他的麵色有所好轉,她的麵色卻絲毫未曾有好轉。

泰安神君也不吭聲,白禮更是隻是守著不曾說話,許久之後,鳳如青才起身,她一句話未說地走到了淩吉的屍身麵前。

這麼長的時間,鳳如青冷靜下來之後幾乎將他為何如此都想的清清楚楚,他為何早上把自己支走,為何昨夜不說他看到了泰安神君,以及她自己近來頻頻不對的夢境。

是她太鬆懈了,因為淩吉成了枕邊人,便未曾防備過他,才釀成如此大錯。

可她站在林中,看著淩吉躺在地上已經僵硬青紫的屍身,想要恨他,恨他瘋,恨他百般算計,恨他出手傷她師尊,恨他寧願自戕也不肯認錯——

可她最終卻模糊了視線,蹲下抱起了他僵化的屍身,以神力令其重新恢複了柔軟,卻無法令其恢複溫度。

冰冰涼涼的,比他每次觸摸自己的指尖要涼了不知道多少倍。

鳳如青站起身準備抱著淩吉去往魔界,白禮卻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叫住了鳳如青。

“大人,他神魂並未離體,也未歸入黃泉,而是散落了,”白禮說。

鳳如青滿心的悲切,低低應了一聲,卻聽白禮繼續道,“他並未受到足以魂飛魄散的重擊,這魂魄散落的實在蹊蹺。”

鳳如青心中一驚,腳步頓了下,猛地想起了魔尊寢殿的那個幼鹿,想起了那些淩亂的夢境,抱著淩吉轉身對著白禮說了一聲謝,接著極速朝著魔界飛掠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二合一,寶貝們冷靜!

我們仔細想想,淩吉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一切相遇既是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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