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如青發誓,她真不是故意的。
她隻是尋到一點苗頭,趕巧到了吃飯的時間,她就迫不及待來了,這本古籍裡麵的內容她根本還沒來得及翻看,誰知道裡麵寫的是什麼東西!
她說完就知道要完,施子真麵色一變,鳳如青反應十分迅速地起身朝後退,手裡的古籍也變成了燙手的火炭,根本拿不住,掉在了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內容我也才開始看!”鳳如青連退了好幾步,生怕施子真一個不順心,手裡麵的粥碗就要朝著她飛過來。
說起來施子真護她是真的護她,為她塑身連修為都能夠豁出去。可在施子真那裡,弟子就是弟子,修煉就是修煉,根本不分什麼男女弟子。
她無論是與誰打架還是受傷,哪怕在熔岩之上被火灼燒,施子真也從來不至於為了一點點的傷處就緊張她。
當年她入魔,他在打算為她塑身之前,首先便是打算殺她,最後親手捅她的時候也沒手軟,從不將她當成個真的嬌滴滴的女孩子。
素日相處也是,氣急了就動手,或者直接將她轟出老遠。鳳如青最是了解,在施子真的人生中,就不存在什麼憐香惜玉。
於是她為防挨揍,幾步躥出了老遠,戒備地看著施子真。
施子真以布巾抹了抹嘴,麵色確實不好看,但他也不至於因為這個就火了,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反應過度的鳳如青,將粥碗放下,正欲說什麼,餘光中卻瞥見了散落在地上的那一本古籍。
這古籍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不僅書寫語言赤.裸直白,甚至還在書冊當中活靈活現的配了圖。花樣之多重點部位之清晰,連畫春宮為生的老師傅見了,怕是都要自慚形穢。
而此刻書頁散落,那直白到震撼的畫麵猝不及防地撞入施子真眼中,鳳如青正在盯著他,見他本就不好的麵色,如同那八月急雨前的烏雲,眼見著便黑壓壓的籠罩上來。
她不由得也跟著施子真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這一看頓時頭蓋骨險些沒當場驚開了,連忙喊道,“冤枉啊!”
可惜晚了,施子真如今無法調動靈力,不能將鳳如青直接轟出去,於是在鳳如青喊冤的時
候,施子真手裡的飯碗已經朝著她飛過來了。
“孽障!”他憤怒地低吼。
鳳如青腳下抹油,她若成心想躲,現在的施子真很難傷到她。
還盛著半碗粥的碗碎裂在石室的門口,濃稠的帶著神力的靈穀粥順著牆壁慢慢地滑下來,十分的暴殄天物。
而鳳如青已經閃身躲到了外麵,準備先溜走,躲過施子真的氣頭再說。
說起來這件事她確實是冤枉得厲害,就算她確實知曉了自己對施子真有了不該有的念頭,可她也從未抱過什麼希望,就像她連心動也不曾自知一樣,連她自己都知道不可能。
尤其是現在施子真這種狀態,她根本不可能蓄意做這種事情,她對施子真首先是敬重感激,然後才是那點不可告人的想法,她這時候要是對施子真還動了那種心思,那她簡直喪心病狂。
她是真的還沒來得及翻閱那古籍,想著索性也都會給施子真過目,不如趁著他用飯拿來和他一起看的……她哪知道懸雲山藏書閣這樣天下修士向往的典籍功法的聖地,會藏著比春宮圖還要過火的古籍!
鳳如青眼見著都要出焚心崖,卻不料聽到石室內不斷傳來碗碟碎裂的聲響,施子真這是真的氣得不輕。
鳳如青腳步一頓,施子真現在實在不宜動氣,他身體才恢複好些……哎反正他如今也沒什麼能耐,不若讓他打一頓出出氣,總好過他氣得牽動才剛剛恢複一些的經脈。
於是鳳如青沒什麼出息地又折了回來,也沒敢馬上進去,探頭探腦鬼鬼祟祟地扒著石室的門縫看了一眼,那門上就被砸了一個茶盞。
鳳如青驚得倒抽一口氣,不敢再偷看,老老實實地進入其中,認錯態度十分良好,“師尊,我錯了。”
“你錯哪了?!”施子真怒火難消,為的是鳳如青疏忽,更多惱的是自己。
他不過看了一眼那不堪入目的東西,誰知一直被他壓製在神魂之上的烙印便猝不及防地跳出來,反反複複地在他的腦海中輪轉,如同一個重重的巴掌掄在他臉上,時刻提醒著他是個覬覦自己弟子的混蛋。
施子真氣得渾身發抖,鳳如青跑了還好,她這麼一回,他更是怒火中燒。
“你錯了什麼?!啊!你錯了你
又能彌補什麼!”施子真說的是神魂烙印,是她當年聽信妖魔之言,給他神魂烙下的恥辱。
可鳳如青卻誤會了,她以為施子真說的是修為之事,頓時心中滔天愧疚湧上來,“咚”地跪在地上,垂頭道,“弟子知錯,弟子定然想儘一切辦法彌補……若是,”鳳如青頓了頓,說道,“若是彌補不了,弟子願意自毀神體,變為凡人,與師尊一起重新開始。”
施子真喊完就後悔了,他見鳳如青跪下了,便知道是她誤會。可他如何提起神魂烙印之事?這根本無法解釋!
施子真心火更勝,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偏偏鳳如青又說出這種要自毀神體的說法,施子真宛如一頭噴火龍般,聲色俱厲,“你說的什麼話!”
鳳如青被他吼得哆嗦了下,施子真氣得口不擇言,“你少把你那副浪蕩子的模樣擺出來,你自毀神體同誰重頭再來,我不是你那些糾纏不清的姘頭!”
施子真從未說過如此難聽的話,說完之後還未等鳳如青有什麼反應,自己先麵紅耳赤不知所措起來。
鳳如青聽了確實頗受打擊,心中發苦,笑容便也發苦,卻並未如常高聲反駁,也沒有再哭泣著求施子真原諒。
而是聲音低低,堪稱平和地說道,“師尊誤會了,弟子再狂妄,再畜生,也半點不敢覬覦師尊,更無不敬之意。”
鳳如青說,“弟子說錯話辦錯事,這便自去領冒犯尊長的罰,師尊莫要氣了,當心身體。”
鳳如青說完沒有再看施子真一眼,轉身出了石室,施子真動了動嘴唇,卻始終沒說出解釋的話,他從不是善於解釋之人,這種事情又要怎麼解釋,怎麼說都是錯的。
他隻是麵對著一屋子狼藉,回到床邊坐著,習慣性地深刻分析反省起自己來。
不過是看了一眼男女交.合之圖,他驅邪除祟,妖魔混亂的幻境和現場都見過,為何今日要如此大的反應?
善於自省,善於將自己都刨開分析的人是很可怕的,施子真很快得出結論,他是惱羞成怒,惱羞的原因是他因小徒弟這個無心的誤會,動欲了。
欲從心起,卻不能隨心所欲,因此他的惱羞是無法緩解的結果。
施子真自從修習了無情道,滅人欲兩
千多年,唯有那次醉仙欲作祟,稀裡糊塗地做下錯事,從未接觸過欲這個字。
無論是口舌,是身體,還是看聽聞,他都不曾有過,如今修為儘失,他此時與常人無異,沒有功法遮蔽壓製,他自然也就控製不住這七情六欲。
施子真坐在床邊,以打坐的姿勢想了許久,最終幽幽地歎口氣。
他需得儘快恢複,恢複到身體能夠接納天魂歸體,好儘快擺脫如今這難堪的境地。
這一天之後,施子真夜裡熟睡之後,鳳如青才來悄悄地將屋子以清潔術收拾好了。
第二天飯食時間,食物在施子真晃個神的時間,便出現在了桌子上,卻不見鳳如青的蹤影。
施子真也不想見她,便隻默不作聲地吃東西,吃過了便去靈池中泡著,就算不能驅使靈力,至少能夠加快恢複。
就這樣師徒兩個相互躲閃,竟然整整半月未曾見麵。
鳳如青那種愧疚又回來了,越發急切地想要尋找助施子真恢複的辦法。她天界人間的到處跑,熔岩天裂那邊尚算穩定,雖然彌漫從未停止,但各族聯合得很好,短時間內不至於波及到人間。
宿深成為妖魔共主之後,帶領妖魔族也做得十分不錯,近日來又跟參商鬼王聯手,妖魔鬼的能力在協作和演練當中發揮到最大,根本無需鳳如青操心。
她一門心思的嘗試各種各樣的辦法,天界的神族還有泰安神君讓她煩得不行,幾次險些把施子真有天魂自小被分離在體外,隻要迎回天魂便能夠歸神位的事情告訴鳳如青。
他忍著沒說,不勝其煩地應付著鳳如青,跑下界找施子真訴苦。
施子真已經許多天沒有見到鳳如青,哪管得了這個。確實是他亂吼害她誤會了,才讓她這樣著急的,施子真不跟泰安說,他就是個死木頭橛子,被泰安說得煩了就趕人。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傷勢恢複得還算快,每日泡靈池,每日吃鳳如青注入了大量神力的食物,就算真是個四麵漏風的竹籃,也該堵上些了。
他恢複得快,和泰安說明了打算,泰安也跟著狠狠鬆口氣,“你想通就好,天魂歸體之後,雖然你因為折了仙骨做不成上神,卻至少能歸正神位,到時候我會同天帝說好
,以請你做英容的老師為由,要你住在泰安神殿。”
泰安神君說,“池生,你彆怕,泰安神殿很安靜,那群神族煩不到你。你也無需操心修為,你我本是天池孕育而生,生來便帶天魂。你隻需勤加修煉,很快能夠回歸上神位,莫要在人間瞎折騰了。”
施子真不言語,似是默認,泰安神君趁熱打鐵,“你那些個弟子,做到如今地步也是仁至義儘,便不要再管了,越管越糟心……”
“行了,”施子真又不愛聽了,“你回去吧。”
泰安神君無奈至極,不過好歹施子真決心迎回天魂歸神位,他也無需再頂著天罰去給他偷取天池之水了。到他歸了神位,千萬年記憶回歸神體,困於世間的這一次心念妄動,又能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