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劇組的拍攝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塔裡木地質項目的各位,卻在階段性的任務小結後,忙裡偷閒,組起了桌遊的局。
夜裡七點,眾人齊聚在老張與於航的房間裡。
老張見程又年都來了,還挺吃驚。
“喲,您也來了?”
程又年:“怎麼,不歡迎嗎?”
“哪裡哪裡,您一來,咱們這寒磣的局都變得高端起來。”老張張口就來,“隻是平常三催四請,你都不來,今天怎麼有心情參加我們的業餘活動了?”
老李:“就是,我們還以為你又要在房間裡看書了呢。”
老張:“這麼勤奮,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備戰高考呢。”
羅正澤在一旁得意地笑,心道,隻有我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圓,人家每天晚上有如花美眷陪著,誰來參加你們一群單身青年的聚會啊?
還看書呢,恐怕人家要看也是看的小黃書。
可惜如花美眷最近天天加班拍攝,留下程又年獨守空閨,這不,也勉為其難來混一混單身狗的業餘活動了。
於航也問過徐薇,但她一向不愛玩桌遊,再加上那日撮合未果的事情發生後,除去工作時間,她幾乎不和大家多處。
於是眾人都心照不宣,徐姑娘大概是覺得傷自尊了,不願來。
一群大老爺們兒,想開導也不知從何說起,隻能儘力維護姑娘的自尊心,她想獨處就多給她一點私人空間。
從七點玩到八點半,房間裡熱鬨極了。
羅正澤運氣好,總和程又年在同一方,躺贏了好幾局。
其實程又年玩起遊戲來也並不見得多投入,但當神時觀察入微,總能找出狼人的邏輯破綻,當狼時又過於淡定,須臾之間就能判斷出夜裡殺誰最能走向勝利。
於航第一個不樂意。他恰好每局都在程又年的對麵,於是每局都是輸。
“靠,這遊戲是不是寫漏個規矩啊!”
“啥規矩?”
“誰跟程又年同邊,誰就贏。”
“噗——”
眾人哈哈大笑。
程又年棄牌,有點無奈,“那我回去看書了?”
老張:“彆啊,走什麼走!”
說著,轉頭批評於航:“老於你心眼真小,人家學神好不容易來參加一次集體活動,你怎麼能因為人家腦子聰明就排擠人家?”
於航:“……”
老張是個老手,便提議說:“這樣吧,再加一張‘白癡牌’,方便攪局,這樣就沒那麼容易判斷局勢了。”
於航:“加牌不得再加個人?”
老張:“咳,要不,再去請請小徐?”
一直躺贏,毫無個人奉獻度的羅正澤同學,很快在眾人的壓迫下肩負起請徐薇的重任,奈何在走廊上磨了半天,徐薇就是不來。
羅正澤吃了個閉門羹,往回走了兩步,忽然靈機一動。
哎嘿,這個點,隔壁劇組該下班了吧?
他埋頭給於航發微信。
【羅正澤是大帥比】:請了,徐薇不來。
於航跟眾人討論了一下,回複說:那算了吧,想想也挺為難人家的,畢竟是緋聞女友,來了看見程又年,難免尷尬。
【羅正澤是大帥比】:你稍等一下。
羅正澤閒閒地站在走廊上,一邊哼著小曲,一邊點開了備注是【女神】的對話框。
【羅正澤是大帥比】:女神你下班了嗎?
【女神】:剛回酒店,怎麼了?
【羅正澤是大帥比】:我們這兒有個狼人殺的局,誠邀您的參與!
【女神】:……
【女神】:你們厲害嗎?
羅正澤以為她是擔心大家太厲害,趕緊說:不厲害不厲害,都是一群小學生,菜雞互啄呢。
【女神】:………………
【女神】:那就算了。我玩這個挺厲害的,江湖人稱地安門狼王,來了怕欺負你們,把你們虐哭。
羅正澤:“……”
此時若是程又年看到這番對話,大概會說:“你的江湖人稱未免也太多了。”
羅正澤很快使出殺手鐧,打出一行字:程又年也在,因為技術過於菜,被大家欺負得淚流滿麵。
【女神】:……
【女神】:你們在哪玩?
*
五分鐘後,羅正澤在電梯口接到了昭夕和小嘉。
昭夕的表情很凝重:“加兩個人,行嗎?”
“行的行的,可以再多加一狼一神。”
“嗯,帶路吧。”
羅正澤從這個表情和這個語氣裡判斷出,女神好像不是一般的護犢子,怎麼一副要上戰場大殺四方的樣子……?
他一邊帶路,一邊給於航發信息:沒請到徐姑娘,但我給你請了兩位高手。
於航:誰啊?
羅正澤嘿嘿笑:來了你就知道了。
他一邊幻想著眾人大跌眼鏡的樣子,一邊沾沾自喜,嘖,緋聞女友雖然沒請來,但老子請來了正牌女友……
敢瞧不起小爺的狼人殺技術,看我不嚇死你們!
*
聽見敲門聲,於航說:“來了來了,我倒要看看他上哪兒請了兩尊大神來欺負我們。”
“這酒店裡除了咱們,他還認識誰啊?”
“那就隻能是大堂經理,工作人員了。”
“哇,這樣也能交上朋友,羅正澤是交際花嗎——”
話說一半,於航已經拉開了門,在看見門外站著誰之後,嘴張成了O字型,再也沒合攏。
因為他擋住了門,大家也沒看見來的是誰。
“他帶的誰啊?”
“咋不進來呢?”
於航維持著O字型的嘴,緩緩讓出一條路來。
門外,在羅正澤和小嘉中間C位出道的某個女導演,笑容滿麵地對大家說:“聽說你們在玩狼人殺,介意再加兩個人嗎?”
眾人:“………………”
於航在看見大家的表情後,欣慰地擦了擦眼淚,真好,有了他們的襯托,他終於不是唯一一個傻逼了。
羅正澤如願以償,看見所有人都把嘴張成了O字型。
他清清嗓子:“還不歡迎女神大駕光臨?”
眾人這才大夢初醒,紛紛鼓掌,表示歡迎,並忙不迭讓座:“坐這裡,您坐我這裡吧。”
除了她,大家也很照顧小嘉,連忙安排座位。
昭夕矜持地笑笑,在程又年身旁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沒事,我坐這就好。”
說完,側頭眨著眼睛問身旁的男人:“這位工友不介意吧?”
程又年:“……”
程又年:“不介意。”
這一夜格外精彩。
狼人殺被活生生玩成了充滿愛恨糾葛、相愛相殺的宮心計。
若是昭夕和程又年共邊,當狼人時,好人們就潰不成兵;當神時,狼人門就恨不得原地自爆。
若是他們倆不共邊,戰場上就隻剩下激烈的眼神廝殺、勾心鬥角。
於是眾人從“羅正澤居然請來了這位大神”的受寵若驚裡,很快就轉變了心態,變成了“媽媽救命這兩個人到底在玩遊戲還是在cospy神雕俠侶”的震驚。
某一局,昭夕隻是個平民,首輪就慘遭狼人毒手,死於非命。
眾人的眼神齊刷刷射向程又年。
程又年:“看我乾什麼?”
於航:“肯定是老程乾的!”
老張:“沒錯,他肯定是匹狼,首刀女神沒毛病!”
程又年有點無奈:“我這麼沒有求生欲嗎?”
說這話時,似笑非笑看了眼昭夕,昭夕麵上一燙,還兀自裝鎮定。
求生欲三個字,在彆人聽來是一回事,到她耳朵裡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大家沒明白,除了羅正澤,誰也不知道這個眼神官司。
於航賣隊友的本領一級強:“你什麼時候有過求生欲了?鋼鐵直男,從來不懂憐香惜玉,要不怎麼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追到跟前,也能狠心拒絕?”
老李補刀:“更彆提院裡還有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你荼毒。”
昭夕饒有興致地問:“哦?一群小姑娘?”
老李也興致勃勃回答女神的問題:“是啊,你彆看這家夥在你麵前老老實實、沉默寡言,一天到晚可會裝逼了。動不動就裝憂鬱男青年,撩得我們地科院的姑娘們一個個芳心暗許、一片癡心的。嘖,知人知麵不知心哪。”
昭夕再看看程又年,感慨不已:“程工好本事。”
程又年:“………………”
羅正澤憋壞了,捧著肚子想笑又不敢笑,隻能捏著床單強裝鎮定,身子都在顫抖。
哪怕今晚的狼人殺玩得毫無存在感,作為一名觀眾,他也得到了視覺和心靈上的雙豐收。這波穩賺不虧!
十點半,又一局遊戲結束,小嘉提醒老板:“該睡覺了,明天早上還有場重頭戲要拍。”
昭夕於是起身,和眾人道彆:“謝謝大家帶我玩。”
眾人由衷地感慨:“昭導技術真是太好了。”
“簡直是智商上的碾壓。”
“咱們要不是還有個老程撐場麵,真是被虐成渣渣了。”
羅正澤在一旁腹誹:老程?老程也不是給你們撐場麵的。連老程自己都是人家的!
眾人歡送女神離場。
程又年起身:“我也回去了。”
羅正澤裝模作樣說:“哦,那你先回吧,我在這兒再玩一局。”
“是啊,兩位大神走了,我們才可以愉快地菜雞互啄。”
出門時,房間裡還有熱情的邀請聲傳來——
“女神,下次再來啊!”
昭夕忍俊不禁:“好的。下次來了,叫我的名字就好。”
於航:“女□□諱豈能直呼!”
昭夕笑意漸濃,“那就叫我……小昭吧。”
她側眼看了看程又年,他目光明亮,唇邊也有一抹笑意。
門關了。
小嘉知情識趣,先溜了。
兩人走到電梯裡,程又年問:“去便利店嗎?”
昭夕挑眉,“便利店?怎麼,又要買芥末?”
“……”
程又年:“芥末就不用了,下去走走。”
此處不是北京,而是片場附近偏僻的酒店。
年前昭夕還戴口罩,年後回來一看,其實拍了這麼久的戲,不管是便利店的工作人員,還是酒店的員工,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索性也沒戴口罩,就這樣和程又年一起走出酒店。
程又年問:“怎麼想起與民同樂了?”
昭夕說:“羅正澤邀請的。剛好我拍完戲回來,也沒事做。”
“技術不錯。”
“你也不賴啊。”
程又年笑了,解釋了一句:“同事們平常走在忙,不經常組局,所以玩得不太好。”
昭夕挑挑眉,“哦,所以你經常玩桌遊?”
“我也不常玩。”
“那你怎麼比他們遙遙領先一大截?”
程又年的聲音很穩很從容:“大概是,天生我材必有用,腦子好,玩什麼上手都快吧。”
昭夕:“……”
嘖,這麼不要臉嗎?
昭夕從善如流:“巧了,我也是。”
地點偏僻,哪怕兩人結伴同行,也隻在酒店周圍轉了一圈,沒有往更遠的地方走。
遠處黑魆魆一片,眺望時,隻能隱約瞥見零星燈火。
年前還是寒冬,走在曠野之中,迎麵而來都是呼嘯的風。如今春夜已至,哪怕氣溫還有些涼,夜風也變得柔情萬種。
鼻端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耳邊傳來些許蟲鳴鳥叫。
昭夕深吸一口氣,說:“真好,在北京就見不到這樣的夜。”
“這樣的夜?”
“抬眼是廣闊星空,腳下是曠野無垠,身邊——”她側頭望他,笑眯眯。
程又年停下腳步,“身邊怎麼了?”
“身邊是地科院之光啊。”
“……”
昭夕裝模作樣感歎:“要是讓你們地科院那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看見了,不知該有多羨慕我。”
程又年不語,她仔細看,發現他一臉沉思。
“想什麼呢?”
“我在想——”程又年低低地歎了口氣,“下次狼人殺,該不該阻止他們邀請你。”
“怎麼,怕被我虐?”
“這倒是不怕。”
“那你怕什麼?”
“怕他們口無遮攔,把我的情報全都泄露給你。”
昭夕笑出了聲。
兩人散了圈步,順道去便利店裡買了些日常用品。
昭夕拿了幾盒酸奶,回頭發現程又年在選雜誌,也湊過去依樣畫葫蘆,他買了哪幾本,她就跟著拿哪幾本。
程又年頓了頓,說:“其實你完全可以和我共用。”
昭夕說不了,“你是看書,我是學習,大家用途不一樣。”
起初,程又年並未明白這話的含義,直到回到酒店,替她把購物袋拎回房間時,看見桌上擺了幾本書、幾本《國家地理雜誌》。
隨手翻了翻,發現書上竟然有記號筆的標誌,和一些巨細靡遺的筆記。
他停在其中一頁,發現頁麵上是她工整的小字,寫著“元古界”、“古生代”和“寒武係”的時間分割點。
程又年一怔。
身後的昭夕毫無形象地把鞋踢掉,說:“累死我了。”
目光停留在頁麵上好一會兒,程又年才不動聲色合上書。
“才走了多少路,就累了。”
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