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傾心不晚(下)
陸向晚站在廚房發愁。
櫥櫃裡雜七雜八的速溶奶茶、雀巢咖啡倒是不少,就是沒有可以招待客廳裡那位神仙總裁的東西。
她還記得在地安門四合院時,孟隨整日捧杯茶,坐在窗邊敲電腦。
據說那些茶不是西湖龍井,就是黃山毛峰,還都是特供的,有價無市。
於是十幾秒鐘後,陸向晚乾咳兩聲,出現在廚房門口。
“孟總要喝點什麼茶?”
孟隨隨口問:“龍井有嗎?”
“沒有。”
“那大紅袍呢?”
“也沒有。”
他頓了頓,仿佛才意識到這不是在自己家,要求不能太高,於是收回了吹毛求疵的品格,平易近人道:“都有些什麼茶?”
陸向晚:“紅茶,綠茶和奶茶。”
這說的未免太籠統了點。
孟隨問:“綠茶是什麼品種的?”
陸向晚遲疑片刻,回答說:“立頓綠茶。”
孟隨:“……”
他抽了抽嘴角,即便心下已有預感,還是問了句:“那紅茶呢?”
“……”陸向晚豁出去了,麵無表情說,“□□冰紅茶。”
孟隨笑出了聲。
就在陸向晚以為他會謝絕她的好意時,孟隨卻說:“那就立頓吧。”
嗯?
陸向晚一怔。
孟隨反問:“舍不得嗎?”
“……”
有什麼舍不得的。
陸向晚一邊嘀咕,一邊回到廚房,泡了隻立頓紅茶的茶包,很快端著杯子走出去,放在他麵前。
孟隨就穿了件襯衣,下麵是淋得略濕的西裝褲。
他解開了領口的紐扣,把那張毛巾墊在沙發上,免得坐下去時打濕她的沙發。
端起熱茶,他看了眼那隻茶包,笑笑,拎出來扔進垃圾桶裡。
陸向晚臉上一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總裁,不喝也彆這麼浪費吧?!
下一秒,孟隨說:“茶包泡不過十秒,就應該撈起來扔掉。否則茶味發苦,會影響口感。”
陸向晚:“……”
她言不由衷地恭維道:“孟總真講究,喝個立頓也有小技巧。”
陸向晚的公寓並不大,在這寸土寸金的北京,哪怕地段比較偏,也隻得二十平米。
她不愛與人合租,畢竟新聞行業總有熬夜趕稿的時候,一來白天補覺時不想被合租室友打擾,二來晚上趕稿時不想給彆人造成困擾。
所以最後一狠心,把工資都補貼在了住房這一塊兒。
好在這一行有獎金,還頗高,否則不知會如何捉襟見肘。
於是在這小小的房子裡,雙人沙發上突然做了個男人,手長腳長,存在感爆棚。
陸向晚站在一邊,壓根兒不敢往他旁邊坐。
孟隨問她:“站著乾什麼?”
陸向晚:我也得有地方坐啊!!!
心下腹誹,嘴上卻客客氣氣:“站著方便,孟總有什麼需要,我立馬就能跑腿。”
孟隨笑了兩聲,“什麼需要都可以?”
“能力範圍內的,都可以。”
孟隨點頭,“那借個宿可以嗎?”
“當然——”陸向晚說到一半,猛地閉嘴,抬頭震驚地看著男人,“當然不行。”
“為什麼不行?”孟隨側眼看了看窗外,“雨下這麼大,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現在開車回去,你不覺得太危險了?”
陸向晚都懵了。
“不是,我這就一居室,一張床,您也沒地方睡啊。”
“不睡。”孟隨慢條斯理喝了口茶,把立頓喝出了西湖龍井的氣勢來,“我車裡有電腦,你睡你的,我在這兒辦公就行。”
*
一居室有什麼特點?
客廳與臥室連通,不過用一張書架隔開,但人在床上有什麼動靜,沙發上的人都能聽見。
陸向晚不敢睡。
她把床腳的豆袋搬過來,緊鄰沙發,自己窩在裡麵,也捧了台筆記本電腦坐下來。
“我陪您熬。我趕稿子。”
孟隨問:“你不是昨晚就沒睡嗎?”
“不要緊。乾我們這行的,熬個三天三夜都不帶眨眼的。”陸向晚信誓旦旦。
孟隨頓了頓,似笑非笑問:“該不是我在這裡,你放心不下,不敢睡吧?”
“怎麼可能?我對誰不放心,也不敢對孟總不放心啊!”
“是嗎?”
“那當然。您是昭夕的大哥,也就等於是我哥了。”馬屁精陸向晚上線,又去廚房把熱水壺拿出來,放在茶幾上,給自己也衝了包咖啡,“您要是困了,不嫌棄也可以喝喝。”
雖然是速溶的,好歹有□□。
很快,客廳裡隻剩下兩人敲鍵盤的聲音。
一個是記者,一個是碼農。
陸向晚起初還有些不自在,總覺得孟隨在,她連呼吸都要放得小心翼翼。
雖然坐在豆袋上,還一點不敢放鬆警惕,正襟危坐。
反觀身旁那位,占據了沙發不說,還長腿一伸,悠閒自在地坐在那,像個大爺。
陸向晚看了看他濕漉漉的衣服褲子,“您穿這個不舒服吧?”
“能怎麼辦?”
“您要是不嫌棄,我這有前幾天給我爸買的新衣服,還沒拆封的,要不您先穿著?”
“既然是給令尊買的,我隨隨便便就穿了,不好吧?”
陸向晚口比心快,立馬說:“沒事兒,昭夕不都開玩笑叫您金主爸爸嗎?您就當您也是我爸爸——”
說完傻眼了。
客廳裡兩人,大眼瞪小眼。
孟隨笑笑,“哦?我是你爸爸?”
“不是。我的意思是,您就當您是我金主……”
一片死寂。
陸向晚哭著閉嘴了。
埋頭打字。
還是趕稿子吧。
孟隨的唇角有不易察覺的笑意蔓延開來。
他戴上銀框眼鏡,慢慢地,慢慢地用餘光看著縮在豆袋裡的女人。
明明伶牙俐齒,此刻卻窘迫得可愛。
很長一段時間裡,客廳裡隻有兩個人打字的聲音。
敲擊鍵盤的聲音清脆規律,像一首歌。
直到孟隨狀似漫不經心開口問:“聽說你最近在相親?”
陸向晚一怔,“啊?”
“昭夕說的。”孟隨毫不猶豫出賣妹妹。
其實根本沒這回事。
他隻是偶然聽到昭夕在跟陸向晚打電話,提到了一句:“你媽又在給你安排相親對象?”
書到用時方恨少,但是對於孟總來說,要聊天時,借口倒是很多。
坑妹就完事。
陸向晚麵上一熱,嘀咕說:“昭夕怎麼什麼都說……”
清清嗓子,她無奈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在我家,這本經的名字叫女大該出嫁,不出愁死媽。”
孟隨嘴角抽了抽。
“我記得你才二十七,怎麼,你也覺得你老了?”
陸向晚:“不是我覺得,是我媽覺得。”
孟隨沉思片刻,“那我都三十一了,豈不是老掉牙了?”
“沒有沒有,像我這種小人物,在我媽眼裡就是該嫁人相夫教子的,老了不值錢。像您這種大人物,合該成為鑽石王老五,黃金單身漢,年紀越大越值錢的!”馬屁精再度上線。
孟隨笑笑,“倒也不是想當鑽石王老五,隻是苦於沒人要。”
陸向晚:嗯?
這是什麼冷笑話?
孟總您是嫌天不夠冷,非得雪上加霜嗎?
她隻能尬笑,“孟總您謙虛了。您這樣還沒人要,那這天下的男人都該打光棍了。”
“是嗎?”
“那可不是?”
孟隨好像突然來了興致,“那你說說,我這樣的,是哪樣?”
陸向晚:?
怎麼的,還嫌誇得太籠統,非得詳細誇?
她一邊尬笑一邊想詞,最後隻能屈服於惡勢力:“孟總您年輕有為,英俊多金,才高八鬥,學富五車——”
“你在寫新聞稿嗎?”
“……”
孟隨說:“陸向晚,做人真誠要緊,誇人上心一點。”
陸向晚:“……”
她放棄了,從茶幾下麵摸出麵鏡子來,對準孟隨,就跟拿著照妖鏡似的。
“那孟總您不如自己看看自己的臉,事實勝於雄辯。您多看兩眼就會明白,您的美貌根本不是我用語言能夠描述的。”
孟隨又笑了。
陸向晚拿著鏡子,還有點懵懵的。
今晚您笑的次數可有點太多了啊。
外界不都說您冷漠疏離,拒人於千裡之外嗎?您這麼一直笑,人設會崩的!
可孟隨把鏡子隨手拿過,又扣在桌上了。
“我就想聽你說。”
陸向晚:“?”
嗯?
這什麼情況?
她眨眨眼,還有點如墜夢裡,男人定定地望著她,窗外下著雨,室內安靜無比。
這氣氛,好像有點不對啊。
陸向晚試探著,小心翼翼問:“孟總下班前,喝了酒?”
孟隨:“?”
“好像還是假酒。”
“……?”
陸向晚一邊嘀咕,一邊重新端起筆記本,“您要是閒著無聊,可以看電視,不要拿我開涮。”
男人笑笑,也重新把目光聚焦在電腦屏幕上,不說話了。
陸向晚卻一個字都寫不動。
她呆呆地盯著電腦,心知肚明在這平靜的表象下,心臟正撲通撲通跳著。
可是不能亂想。
她一再警告自己,你忘了之前他是怎麼拒你於千裡之外的嗎?
彆自作多情了喂。
總裁的心思都是捉摸不透的,摸透了她還費這勁當什麼小記者啊,早飛上枝頭變總裁夫人了!
陸向晚在這複雜的心情裡,慢慢地,慢慢地歪著腦袋,最後居然窩在豆袋裡睡著了。
實在是熬不動了。
眼皮重如千鈞,一合上就再也睜不開。
於是她沒有聽見孟隨很低很輕的那句:“陸向晚,彆相親了。”
她隻是迷迷糊糊察覺到好像有人在說話,於是唔了一聲,但還是沒能睜開眼,反而越睡越香甜。
沙發上的男人終於側目,看見她腿上還攤著電腦,整個人以很不舒服的姿態窩在豆袋裡,腦袋歪著,熟睡過去。
他靜靜地看她很久,才歎口氣,合上自己的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