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個日出裡,能夠挑出最美的那一幕。
無數次失敗的嘗試,才能化作鏡頭上短短十秒鐘的曆程。
整個團隊與珠峰項目組一同上山。
喝的是天然沉降水,住的陰冷潮濕的木屋。
腳下是萬年不化的堅冰,頭頂是茫茫無際的雪山。
每天日出時,牧羊人趕著羊群往山間進發,橘紅色的朝陽將羊群都照得紅彤彤的。
隊員們陸續起床,背上沉重行囊,也往新的勘測點進發。
無數個黑夜,大家圍坐在篝火旁,聽著木柴劈裡啪啦爆裂的聲響,笑著說話。
寂寞空曠的群山之中,他們像與世隔絕的小矮人。
起初也有抹厚厚一層防曬霜,後來發現其實用處並不大,長時間的高強度日照下,昭夕也有了一點高原紅。
海拔太高了,嘴唇會乾裂,塗什麼都沒用。
夜裡的被窩冰涼一片,常常一覺睡到天亮,腳還是涼的。
程又年與她各睡一頭,將她的腳捧在懷裡,替她焐熱。
偶爾會聽到她嘶的一聲,或是不安分地一直撓癢癢。
昭夕生平頭一次體會到腳上生了凍瘡的感覺。
冷的時候就疼,不冷便癢。
偶爾長途跋涉,高反嚴重,會有人嘔吐。
吐完歇歇,繼續上路。
隊員們和拍攝組變得不分你我,在這樣嚴酷的環境中,陪伴就已是一種彆樣浪漫。
你的我的黝黑的臉,通紅的麵頰。
冰天雪地淌下的熱汗,和哭到極致時縮在被窩裡偷偷掉的眼淚。
悉數成為了鏡頭後一閃而過的畫麵。
那天圍坐在火堆旁,大家起著哄,聊著天,最後紛紛叫著要昭夕唱首歌。
她坦言:“我唱歌很一般的。”
“不要緊。這裡好多五音不全的,你這種一般的,在我們這兒也是牛逼的了。”
昭夕哈哈大笑,想了想,點頭說好。
她唱的依然是曾和程又年一起在國貿的公寓裡聽過的那首歌,年少時分的摯愛。
Ilived。
Hopewhenthemomentes
You\'llsayIdiditall
Iownedeverysedthatthisworldcouldgive
IsacesthethingsthatIdid
Witheverybrokenbone
IswearIlived
我未曾虛度年華,亦不負此生。
走過萬水千山,看遍人間景色。
也曾粉身碎骨,用力地活過。
火光中,她看見無數張臉,或歡笑,或苦澀。
有人拉住她的手,她甫一回頭,看見了熟悉的臉。
那人牢牢握著她,像是在回應:你看,我和你一起。
一起用力地活著。
*
這部紀錄片曆時太久,原以為一年內可以拍完,結果超時頗多。
就在拍攝過程中,陳熙的風波終於落幕,在健忘的快餐時代裡,大家忙著吃新瓜,聊熱門話題,終於不再有人頻頻提起酒駕的事情。
於是在擱淺一年後,《烏孫夫人》終於得以上映。
進入院線似乎不太有必要了,畢竟新一輪的宣發也大不如前,再投入這一筆資金,資方也認為不劃算。
於是電影於各大平台上線,進行網絡首播。
昭夕遠在天邊,信號也一同擱淺,並不知道外界對電影的反響如何。
事實上,新一輪的西柚CP熱又起來了。
首先是電影好評如潮,單從電影製作與取景方麵,觀眾直呼是一大美的享受。
無邊無際的草原,日出日落,西域兒女,一切都在電影裡完美呈現。
在女性視角下,馮嫽夫人無疑是個傳奇,以女兒身鞏固邦交、出使西域,為西漢的邊疆和平立下不朽功勞。
同時,她與烏孫右大將的愛情也成為電影一大看點,賺足了觀眾的眼淚。
電影最末,纏綿病榻的馮夫人腦中走馬燈般回憶著年輕時的場景,繁華長安與壯闊西域交織成畫,終於消失在銅爐裡冉冉升起的一縷青煙中。
很多人唏噓,很多人掉淚。
彈幕幾乎全是清一色的:“吹爆昭導啊啊啊!”
“回憶殺我一萬遍嗚嗚嗚。”
“太好看了,這麼好看的電影為什麼拖了這麼久才上映?!”
當然,讚美往往也伴隨著惡評。
有人誇,自然有人批評,可那些都不重要了。
隨著電影播出,西柚CP的視頻又被翻了出來,無數人呼喊後續。
“好想念L&H工作室啊。”
“不知道那兩位娛記現在在乾嘛。”
“沒有他們倆的娛樂圈瓜都不好吃了嗚嗚。”
“不是說自己是粉頭嗎?怎麼不繼續跟進你們的CP大業了?!”
在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裡,二位娛記千呼萬喚始出來。
隻是現在,他們倆搖身一變,成了新聞行業的小記者,專門報道社會民生類新聞。
釘子戶拆遷大鬨一場,他們得趕往現場。
隔壁老王與老李妻子的情|色糾紛,得肩負起勸架的重擔。
哇,每天都覺得自己很忙有沒有。
仿佛是超人,社會主義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既然觀眾們需要,兩位嘿嘿一笑,對視一眼,又冒泡了。
久違的工作室微博重新上線,兩位請好年假,開始往珠峰趕。
“聽說各位最近需要我們,我們又出來重操舊業,搬磚了。”
珠峰山腳下,兩人一邊瑟瑟發抖,一邊靠衛星電話給山上的人聯絡上了。
“程哥來接我們?”
“對,說是快到了。”
“真沒想到他們會答應咱倆曝花絮啊,我還以為肯定會拒絕我們。”
“昭導多聰明啊,她說紀錄片市場不好,能靠彆的多帶動一下,就算提前預預熱了。要不能同意咱倆跑來拍什麼CP花絮?”
“不愧是我女神。”
兩人讚美了好一陣,凍得手腳冰涼。
上山一看,差點沒認出昭夕來。
女神她沒化妝,黑了不少,如今居然是小麥色的皮膚?!
天啊,那個傳說中膚白勝雪的下凡仙女呢?
盧思禮和徐浩現場表演了一出目瞪口呆.jpg。
可是昭夕坦然大方地衝他們笑了,招招手,說:“來來來,商量一下後續的宣傳方案。”
她不化妝,笑起來時,眉眼飛揚。
那雙明亮的眼睛仿若天上星,自有靈氣。
沒有了昔日的下凡仙女,眼前卻多出一位江湖女俠,穿著紅色羽絨服,挺拔地站在那裡,拎了兩罐啤酒扔給他們。
“忘了說,歡迎啊,老熟人。”
於是兩人呆呆地看了片刻,又圓滿了。
原來所謂的無邊美貌,並非精致的、人工雕琢的那一種,真正的美人即便站在這無人之境,冰雪為光,曠野為妝,也自有驚豔之處。
昭夕噙著笑,與程又年一同站在那裡,什麼也不說,就自成風景。
盧思禮喃喃道:“此生無悔粉西柚啊……”
徐浩撲哧一笑,說:“粉歸粉,昭導,這工錢還是要結啊!”
昭夕大大咧咧把手一揮,“結,肯定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