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劇組眾人已整裝待發。
場務提前聯係了兩輛大巴車,準時準點出現在酒店外,送眾人去往機場。
至此,《烏孫夫人》在塔裡木的戲份全部落幕,劇組即將啟程返回橫店影視城,隻待最後一幕戲殺青。
三樓的電梯口,小嘉第無數次問:“沒什麼落下的吧?”
昭夕:“沒有了吧。”
小嘉憂心忡忡:“老板,你這個吧字用得很考究啊,扣人心弦,令人不安。”
程又年在一旁聽著她們的對話,不禁好笑。
小嘉注意到了,側頭望他,不滿地說:“老板娘,你笑什麼?”
程又年被這個稱呼震懾了,表情一滯,“你叫我什麼?”
“老板娘啊。”小嘉笑嘻嘻,指指一旁的昭夕,“這是我老板,你當然是我老板娘了。不然叫你什麼?老板爹?老板夫?都怪繞口的。”
“老板娘”沉默片刻:“你還可以直呼其名,叫我程又年。”
“不了吧,直呼其名多不親切啊!”
好不容易電梯從五樓下來,門還未開,昭夕就驚呼一聲:“我的電子秤還在衣櫃裡!”
小嘉死魚眼:“我就知道你丟三落四。”
程又年把行李箱送進電梯,從昭夕手裡拿過門卡,“你們先下去吧,我去拿。”
電梯門合上之前,昭夕的聲音從門縫裡傳出來:“就在左手邊的櫃子裡!”
“知道了。”
兩人出現在大廳時,場務已經殷勤地跑來拎行李箱了。
“昭導,我來。”
小嘉順勢鬆手,“紅色的箱子輕拿輕放,裡麵有貴重首飾哦。”
“放心吧,小嘉姐。”
大廳裡忙忙碌碌,劇組的人三三兩兩在等候,有人直接上了車。
昭夕頓了頓,轉身:“我還是上去接一下程又年吧。”
小嘉翻了個白眼:“怎麼,要挑個無人的角落kissgoodbye嗎?”
昭夕:“……”
你真相了。
昭夕麵上微紅,嘴裡在反駁小嘉,身體卻異常誠實,已然返回電梯。
重新來到三樓時,門開了,卻還不見程又年的身影。
昭夕心血來潮,想嚇一嚇他,遂把門合上了。幻想著一會兒程又年按下按鈕,門一開,忽然看見大叫著surprise的她,不知道會不會嚇一跳。
然而腳步聲傳來,還不等門開,昭夕就聽見了對話聲。
走廊上,陳熙在電梯口碰見了程又年,目光落在他手裡的電子秤上,了悟。
“昭夕又忘了拿?”
這個“又”字也用的很考究,程又年綜上可知——
“她常常丟三落四嗎?”
陳熙笑笑:“是啊,讀書那會兒就這樣了。每次去上文化課,不是丟了水杯,就是丟了文件袋。有個星期,她連續三次出現在校園失物招領公告上,全是飯卡掉了,被彆的學院學生撿到。”
程又年低低地笑了兩聲:“很符合她的性格。”
電梯裡的昭夕:“……”
好的,程又年你死了。
居然敢夥同外人一起背後議論我,不幫我說話就算了,居然還敢附和!
誰知門外的談話忽然變了方向。
程又年正欲按下按鈕,就被陳熙打斷。
“程先生,你和昭夕真的在一起了?”
他收回手,“是。”
男人回答得乾脆利落,大大方方承認了,這一點,陳熙倒是沒想到。
在她所處的這個圈子裡,明星們慣會打太極,不管是記者還是同行,問起私事與感情問題,幾乎不會有人承認。兜著圈子搪塞也好,說些言不由衷的假話也好,那都是尋常事。
陳熙抬眼看他。
男人眉眼英朗,身姿挺拔,一身淺色風衣乾淨清爽,舉手投足皆是霽月風清。
她很清楚地意識到,她在嫉妒昭夕。
為什麼所有人都能圍著她轉?
為什麼世間所有好運都能降臨在同一個人頭上?
陳熙望著程又年,想起的卻是梁若原。
她自問不是個小人,哪怕在圈子裡也逐漸學會了明哲保身、見風使舵的本領,但還不算壞人,至少從未害過誰,惡意欺淩過誰。
可梁若原拒絕的話言猶在耳,陳熙不知哪裡來的惡意,忽然開口。
“程先生,你連她丟三落四都不知道,你真的了解她嗎?”
程又年不動聲色地看著她,“陳小姐想說什麼?”
“你大概不了解這個圈子。”陳熙脫口而出,“娛樂圈不是個乾淨的地方,看著光鮮亮麗,實際上藏汙納垢。”
“是嗎。”程又年不置可否。
“尤其是能爬到她這個位置來……”陳熙點到即止,轉而說起彆的事來,“對了,你看過她過去的緋聞嗎?知道她曾經和很多人好過嗎?拍一部戲就多個男朋友,你一身清白,又何必趟這趟渾水?”
她的言下之意非常清楚:昭夕不過是玩玩而已,程又年也許很快就會被甩。
一門之隔的電梯裡,昭夕的笑意消失不見了。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不自覺挺直了背,眼裡冷冷的。
她聽見程又年說:“多謝提醒。”
陳熙又說了幾句不中聽的,最後才忠言逆耳般點題:“知人知麵不知心。”
出人意料的是,程又年笑了笑,點頭溫言道:“這話我同意。就好像陳小姐一樣,作為老同學,乘了她的東風進了劇組,拿下女二號,平日裡總是笑臉相迎,背地裡卻把老同學說得這樣不堪。”
陳熙霎時愣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
程又年:“字麵意思。”
“我是為你好,怕你不知情被騙了——”
“那程小姐憑什麼認為,你對她的了解比我對她的了解更深?”
陳熙冷冰冰地說:“我是她的老同學,認識多少年了?你呢,你才認識她多久?”
程又年微微一笑,“白首如新,傾蓋如故,陳小姐沒有聽說過這句話嗎?”
多少人認識一輩子了,都還像剛認識那樣,並不了解對方。而多少人才剛剛相識,卻像一生知己,心心相印。
陳熙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最後開口隻能是一句:“那你到時候被甩了,可彆怪我沒提醒你!”
程又年笑笑:“陳小姐多慮了,我們的事跟你沒有半點關係。”
電梯間沉寂了片刻。
片刻後,陳熙忽然大夢初醒般抬起頭來:“你會告訴昭夕嗎?”
“不會。”程又年言簡意賅。
對上陳熙懷疑的眼神,他還是那樣溫和地笑笑,疏離又不著痕跡地說:“陳小姐,我很佩服你公私分明,可以隱藏厭惡,為了個人利益討好不喜歡的人。但昭夕不同,她把你當老同學,講究同窗之誼,如果知道了我們的對話,恐怕會傷心。”
“我不做讓她傷心的事。”
陳熙被他不著痕跡的譏諷震懾在原地,回想起剛才說過的話,忽然間有些怔忡。
那不是她的本意。
她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
當初放下自尊,厚著臉皮打電話給昭夕,問她《烏孫夫人》有沒有自己能出演的角色。
昭夕隻思考了幾秒鐘,就說:“目前的確有個女二號的角色還沒定下來。但我一個人說了不算,要和投資方商量。”
陳熙又拜托了幾句,昭夕便坦誠地說:“都是老同學,你的能力我也相信。作為導演,選角的話語權我是有的,我會儘力推薦你,如果資方沒有彆的考慮,問題應該不大。”
至於後來昭夕做了什麼,是否為她的參演與投資方據理力爭過,她從不曾聽昭夕說起。
從思緒裡抽身而出,陳熙忽然愣住。
充沛的燈光將人的陰暗與不堪照得無處遁形,她渾身冰涼地立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下一秒,兩人一直沒有按下按鈕的電梯,忽然自己打開了門。
話題的女主角赫赫然站在門後,身姿筆直,眼裡鋒芒畢露。
“拿個電子秤,用得了這麼久?”
昭夕看都沒看陳熙,仿佛眼裡壓根沒這個人,隻高高揚著下巴,瞪了眼程又年。
像極了一隻高傲的正在開屏的孔雀。
程又年一怔,隨即笑了。
“順便檢查了一下房間,怕你還有什麼忘在酒店。”
他閒庭信步般踏入電梯,末了,還很紳士,雲淡風輕地問還站在電梯外的人:“陳小姐不進來?”
陳熙又驚又怕,麵色難看,想笑卻笑不出來,連粉飾太平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像個石頭人一般立在門外:“不了,你們先下去吧……”
程又年:“那你等下一趟吧。”
說罷,關門下行。
從頭到尾,昭夕一眼都沒看她,權當她是空氣。
電梯裡靜默了一刹那。
程又年問:“都聽見了?”
昭夕嗤笑:“又不是聾子,聽不見才怪。”
程又年側頭看她:“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
“怕我難過?”
“那你難過嗎?”
昭夕笑了,佯裝思考,最後才說:“一點點吧,比不過開心多。”
“開心?”
“是啊。”她伸手拉住他的衣領,湊近了,響亮地在他麵頰上親了一口。
程又年失神片刻,笑了:“這算什麼?”
“獎勵!”昭夕眼神明亮,像兩顆發光的夜明珠,嘴角驕傲地翹起,“獎勵你幫我講話,還講得很大快人心。”
程又年思索片刻,“哪一句?”
“你猜。”
他垂眸看她,唇角有一抹笑意,“我猜……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眼前的人像個小姑娘,霎時笑開了花。
“再說一遍。”
“……”
“說啊。”
“我是複讀機嗎。”
“哦,對!”她窸窸窣窣從包裡拿手機,“你提醒我了,來,錄個音,以後設成鬨鐘鈴聲,早上一聽就精神了。”
程又年:“……”
清晨的北京,又是一個春日豔陽天。
柳絮蒙蒙,為這個季節平添兩分柔和。
助理看著電腦上剛剛接收完成的文件,足有15個g,一邊咋舌,一邊回頭問:“林哥,那倆狗仔還真拍了不少啊,我光文件都下了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