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炎穀的一切山川地脈開始全線崩塌,天上砸落無數的火球,將一切焚燒成灰燼。
那條蟄伏在地脈之下的龍骨亦被焚燒成灰燼,化為點點神光,彙入汐姮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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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羲和容清抵達藏雲宗時,隻看到那占星台上的血。
聽聞發生了什麼事之後,白羲如被抽走了魂魄,怔怔地坐在地上。
陵山君身受重傷,已回殿中療傷,容清以慕家小公子的身份回來,前來接待的長老認出他是誰,立刻去稟報給齊闞。
齊闞已是焦頭爛額,沒想到容清突然會來,還是選擇去見了他一麵。
“那件事的真相,已公之於眾,你與謝姮都已恢複清白。”齊闞搖頭歎道:“隻可惜,當年的方式太過極端,才將謝姮師妹硬生生逼上絕路。”
容清捏著拳頭,強忍著怒意道,甩袖道:“貴派作風,著實荒謬!”
少年胸口劇烈地起伏。
眼底紅得滴血,猛地閉目,身後佩劍掠起,他執劍指著齊闞,冷冷道:“我要見陵山君。”
“容師兄你——”一邊有弟子驚道:“你怎麼能拿劍對著齊長老?”
容清拂袖轉身,唇畔笑意冷冽。
“我乃慕容二家的少君,廣隱仙君之子。”
“早就不是藏雲宗的弟子了。”
他冰涼的視線猶如冷刃,從那些弟子臉色刮過。
他們被如此具有壓迫感的眼神逼視著,都有些驚懼地垂下頭去。
短短數月不見,昔日卑微的少年,如今已是慕容二家未來的家主,氣勢凜然,令人畏懼。
當年那個在地牢挨打的少年早就死了。
阿姐說過:“他日你我再見時,想必又是不一樣的光景,相信那時,你無須讓人保護,能獨當一麵。”
如今他回來了。
他也的確變強了,他有了讓世人畏懼的身份,也不再需要躲在阿姐的羽翼之下。
可阿姐卻遭遇了什麼?
當年她救走他時,便是修為被廢,還說自己是拖累,不跟他一起逃走。
可她卻又去孤身迎敵,明明勢單力薄,她卻一個人扛下了一切。
容清滿身殺氣,筆直地握著劍,冰冷的劍鋒指著齊闞的脖頸,隻餘一寸,便割破他的喉嚨。
齊闞不避不讓,直視著容清的眼睛,隻道:“君上被溯月弓所傷,無法見你,此事的確是藏雲宗之過,我們亦欠你一個解釋。”
“你若不甘,齊闞願代藏雲宗受過。”
當年他負責審理容清之事,雖然當時他更相信謝姮,但沒有找到任何利於謝姮的證據,在謝姮容清的事上,也並未因為這些年謝姮所做之事,多求過一句情。
也算他無能。
齊闞突然低下頭,單膝跪地。
“長老!”
“師尊!”
身後有許多弟子驚叫。
容清雙眼發紅地盯著齊闞,又恨聲道:“就算殺了你們,時間能倒轉嗎?”
“殺了你們,我阿姐會回來嗎?”
“你們與其問我,不如問我阿姐,肯不肯原諒你們?!”
齊闞閉上眼,容清正要一劍刺去,突然有人閃身過來,硬生生擋了這一劍。
是殷晗。
殷晗擋在齊闞麵前,抬手抓著手中的劍,鮮血順著指尖滴落。
他啞聲道:“責任在我,你要殺,不如殺了我。”
容清冷笑,“彆急啊,欠我阿姐的,一個都逃不掉。”
少年驀地拔出劍來,又要一劍狠狠地刺下去,就在此時,天邊突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所有人循聲轉頭。
這是……
“那好像是……落炎穀的方向……”有弟子喃喃道。
白羲眼珠子一轉,突然想到什麼,抬頭對容清道:“落炎穀!對了,我主人是神族公主,如果她覺醒了,說不定會去落炎穀,那裡是大鳳凰之前沉睡的地方!”
白羲腦子轉得從未如此之快過,他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膽識才智都要用完了。
容清驀地收劍,“走!”
一人一鳥騎著坐騎,飛得極快,按照白羲的指示,他們很快就抵達落炎穀。
甫一進來,便覺烈焰鋪麵。
空中飛著一隻赤色巨龍。
容清仰頭望著,趴在他頭頂的雪鴞興奮地拍著翅膀,“我能感覺到,這是我主人!哇……原來這就是主人的真身,比那隻大鳳凰還要厲害……啊!”
白羲突然尖叫一聲,那玄火朝著他們卷來!
容清慌亂地往後退,用劍在空中劃出一道透明屏障,卻根本無法抵擋這吞噬一切的玄火,火舌燒上他的頭發和袖子,瞬間把他裹成一個火人。
那條龍冷冷地俯視著他們。
白羲一邊在地上打滾,一邊哭叫道:“主人!主人是我啊,我是白羲……”
容清也慌亂地使出凝水訣,去滅身上的火,但上古玄火,豈非凡水可滅?容清想起父親曾說阿姐乃是神族,便急中生智地大聲道:“在下是無垠之海的慕家人!身上亦有神族血統!請公主手下留情!”
此話一出,果然有了些許作用。
燭龍化為一個紅衣少女,立在空中,抬手收回這些火,嗓音冷得徹骨。
“尋我作甚?”
容清和白羲被燒得衣衫破舊,狼狽地趴在地上喘著氣,聞言互相對視一眼。
他們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難以置信。
果然,和那些人說的一樣。
謝姮覺醒了。
她如今是無心之人,冰冷無情,不會對任何人手下留情。
但容清此刻很冷靜。
無論阿姐成為什麼樣的人,他都不怕。
更何況,他爹爹亦是無心之人,這些日子,容清與父親相處下來,大抵也知曉如何對待沒有心的阿姐。
他慢慢站了起來,背脊筆直,彎腰對汐姮行了一個大禮,恭敬道:“在下容清,乃是廣隱仙君之子,當年流落在外,機緣巧合拜入藏雲宗,結識殿下。”
他抬起眼,看著空中的少女,微微一笑道:“承蒙殿下當年誠心相護,允許容清喚一聲‘阿姐’,如今容清找回身世,皆是因為阿姐相助。”
“在容清眼裡,殿下永遠都是容清的阿姐。”
少年禮數有加,字字清晰,用的也是神族之中的禮儀。
可見其誠意。
汐姮垂目看著他,麵色稍霽。
她緩緩落地,走到容清跟前,頷首道:“我記得你。”
“的確是我允許你叫我阿姐。”
少年抿唇一笑,又露出幾分昔日的靦腆來,乖乖地叫了她一聲:“阿姐。”
容清望著她的眼裡儘是暖意。
時隔數月,他們又重逢了。
汐姮頷首,正要轉身,衣袖卻是一緊。
她被拽住了。
白羲是她的靈獸,有契約在身,即使貿然觸碰她,也不會被火灼傷,此刻正委屈地癟著小嘴,滿眼可憐地望著汐姮。
“主人。”白羲像昔日一樣,拉了她的袖擺,撒嬌道:“主人,你怎麼不理白羲了……”
汐姮猛地拂袖。
白羲猝不及防地踉蹌一步,被她拂倒在地,摔得屁股一痛,淚眼汪汪地看著她。
汐姮逆光而立,俯視著他。
這樣冷漠的打量,讓白羲沒由來得發慌。
“主人……”
汐姮像是才注意到他,冷聲道:“對了,還有你。”
“勸你自斷契約,彆逼我親自動手。”
白羲一愣,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呆呆地看著她。
他的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主人……”白羲微微地打著抖,慌亂道:“白羲是做錯什麼了嗎?”
主人明明說了,在她眼裡,他永遠都是她的家人的。
可如今為什麼……
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白羲嚇得扯了哭腔,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手腳都在發抖。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害怕過。
沒有什麼比主人不要他了還要讓他難過。
汐姮說:“你太弱小,不配做我的靈獸。”
白羲急得額角都是汗,語無倫次道:“白羲知道,從前白羲什麼不懂,隻能讓主人保護我,的確不配做主人的靈獸,可是從現在開始,白羲會努力變強的!”
早在幾日前,他意識到自己什麼都做不了時,就下定了決心。
他一定要好好修煉。
一百年不行,那就五百年,五百年還不行,那就一千年。
總之,他一定不要成為累贅。
他相信,隻要他努力,他一定可以變強的,不會再給主人丟人。
這隻小鳥哭得傷心極了,抽抽搭搭不能自抑,想起這些年來的風風雨雨,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他說:“白羲真的不想離開主人,在白羲眼裡,主人就是白羲的一切。”
還記得在秘境裡,他親昵地貼著主人,和主人悄悄低語。
主人溫柔地撫摸著他的翅膀,說:“我不會忘記你的。”
言猶在耳。
白羲知道,他一直很天真。
天真到以為他愛的主人一直不會拋棄他,可真當這一日到來時,他才終於知道什麼是絕望。
他不知道還能怎麼挽回她。
“主人,你可不可以再相信白羲一次……”他一邊說著,一邊可憐兮兮地爬過去,拉汐姮的衣擺,仰著頭再三保證:“我真的會努力變強的!我求求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他幾近卑微地哀求。
見汐姮眼底儘是無動於衷,白羲咬咬牙,又問:“主人嫌我弱小,那我究竟要強到什麼地步,主人才肯認可我?”
如果主人真的嫌他弱,那他也不會勉強主人,讓她為難。
隻是他想知道,他到底應該多強,才會被認同?
是像容清這樣嗎?
如果是這樣,他一定會去好好修煉,然後再來找主人重新結契。
少年含著淚咬牙,眸底儘是堅定倔強。
汐姮蹙眉看著這隻不依不饒的小鳥。
就在此時,坐著輪椅的衛折玉緩緩過來了,汐姮餘光瞥見這魔頭的身影,突然抬手一指。
“像他這樣。”
白羲重重跌坐在地,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