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給他們一個時辰。
要麼離開,要麼死。
沒有第三個選項。
汐姮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嗓音突然被放大了無數倍,從天空中驟然降臨,猶如神令,清晰地傳遍整個瀛洲每一個大大小小的角落。
正在做事的每個弟子,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齊齊抬頭看向天空。
空氣霎時冷了好幾度,平地卷起風浪,狂沙橫掃而過,天地之間樹木搖擺,風卷殘雲。
預示著一場災難,即將降臨。
汐姮迎著陽光懶洋洋地側臥著,衣袖和黑發被風卷起,側顏隱沒在即將落幕的晚霞中,輪廓泛著金光,高貴而不可觸碰。
她抬起手指,玄火在空中形成燃燒的巨大□□,隨著時間流逝,在一點點縮小。
這是倒計時。
一個時辰。
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讓他們撤離。
汐姮本無情,這已是她做出的最大仁慈。
太滄君死死地盯著那空中的□□,燃燒的上古玄火落入眼中,猶如兩團跳動的火焰,將眼底灼傷。
他尚未說話,身後已有人忍不下去,上前道:“你是神族又如何!神族便能隨隨便便趕人離開這裡,搶占旁人的地盤麼?如此蠻橫無理,我就算死在這裡,也決不會如此搬離出去!讓你這等……啊!”
那人話未說完,突然慘叫一聲,重重倒地。
他的心口,插著一支箭。
瞬間秒殺。
鮮血從心口滲出,緩緩蔓延到眾人腳底,倒地的軀體又轉瞬化為灰飛。
汐姮手握溯月弓,冷笑道:“成全你。”
四周一片寂靜,原本有些想出來的反抗一些人,汐姮的舉動給震住,完完全全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甚至會一句話都說不完,便要把命送出去。
再有骨氣的人,都不至於如此螳臂當車。
隻有沉默。
弱者隻有沉默。
汐姮看他們神情極為悲憤,倒是覺得好笑得很,又慢悠悠地坐直起來,不緊不慢道:“此地本就是神族的地盤,即便千年前你們來此,也不過是借居,爾等有如此修為,皆依賴於我族人在地隕落。”
“讓你們離開,又有何不可?”
神族隕落的地方,靈氣會異常充沛。
這是他們修煉的資本。
而毀了這裡的天劫石,便會讓天道對此失去感應,整個瀛洲的靈氣便會倒流,重新凝聚成混沌之力,讓凡人無法修煉,隻適合神族居住。
那些弟子不知道,但太滄君是依靠這些修煉的,如何不知其中道理?
他神色頹靡,突然佝僂了背脊。
許久,他抬手道:“在下這便去安排弟子們撤離,還請神君再多等等。”
周圍的人不料他就這麼妥協,紛紛出聲,而太滄君抬手令他們噤聲,隻緊盯著汐姮看,直至汐姮懶洋洋地“嗯”了一聲,這才轉身離去。
太滄君轉身走遠後,才有人趕緊上前,是太滄君的大弟子季閔。
季閔急切道:“師尊為何妥協!我們世代修煉與此,早與塵世間脫離,就算離開瀛洲,人間那些修仙門派也斷然容不下我們,豈有我們容身之地!”
周圍還有弟子連聲附和:“就是!就算這是個神族,我們也不必如此妥協吧,她再厲害,我看也比不上萬年玄龜厲害,不如我們啟動這瀛洲的防禦法陣,喚醒玄龜,與之一戰……”
“她孤身一人,再厲害也敵不過我們人多!”
看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個比一個激動,太滄君麵色凝重,搖頭道:“你們想的太過簡單了。”
“我瀛洲數年來,遇到了無數強敵,但從未遇到過神族,若是其他神族倒還好說,但你們看,這位神君身著衣裳規製,氣質神態,定不是一般的神族。”
“她讓我想起……當年我剛是個普通弟子時,在此地看到的神族殘留的神識。”太滄君撫著胡須,連連歎道:“那位神君,後來經我查了數年,才得知其身份,與如今的北荒帝君乃是一母同胞,既然相貌與之相似,想必這位乃是燭龍一族。”
而不受天道約束的年輕燭龍,隻有一位。
——那位神族要尋覓的公主。
她自稱汐姮,恰巧神族將這位公主護得極好,幾乎世人都不知那位公主的名字。
若真是神族的公主,他們拿什麼來鬥?
隻怕瀛洲滿門覆滅,也無法與其對抗。
若非逼不得已,太滄君也不會如此抉擇。
“神族曆來高傲,不屑於人族交談,這位神君已足夠仁慈,不可再拖延時間了。”太滄君說完,便撫著胡須轉身離去,不顧身邊數個弟子的呼喚,隻頹然道:“快讓所有弟子立刻收拾,我們即刻出發,前往塵世,切記抵達塵世之後,不得乾擾世人。”
太滄君說著,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巨大火輪。
隻有一個時辰。
“師尊!”季閔還欲再追,卻見太滄君神色堅決,不由得暗暗咬牙,袖中手攥得死緊。
季閔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身邊的弟子叫他,他才回過神來,滿臉不甘道:“想不到師尊如此軟弱,連打都未打就要不戰而降!將來即便去了塵世,也會永世遭受恥笑。”
周圍有人小聲道:“可太滄君已下令,我們還能如何……”
“我會去想辦法,殺了她。”季閔眼底掠過一絲狠意,咬牙道:“我就不信,就算是神族,又能強到什麼地步?如今三界中的神族所剩無幾,神族?我看不過即將滅亡罷了,有何可懼?”
“還有你們……”
季閔轉過頭看著他們,一字一句道:“不想苟且偷生的,便隨我一起!其他人,我季閔不屑與之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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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姮慢悠悠地靠在玉石上閉目養神,將那些人在山下說的話儘數收入耳中。
“這些人啊……”她睜開眼,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感慨萬分:“未免也太小瞧我了些。”
她的神識蔓延千裡,以為到了山下,她就聽不見麼?談論著要如何鏟除她,可真是不自量力。
汐姮轉頭,對一個弟子笑了一笑,和顏悅色道:“你說是不是?”
那位一開始被定在池邊的弟子,宛若雕像一般杵在一邊,一直眼睜睜地看著所有人來了又走,又看著汐姮坐在這兒自言自語、嘲諷他們,看得渾身汗毛倒豎,心驚膽戰。
眼見汐姮問他,他忙不迭點頭。
唯恐被她殺了。
汐姮自認,方才她笑得與做謝姮時沒什麼區彆,倒也能讓這弟子見了鬼似地看著她,委實納悶得很。
一個時辰,算一算也還長著呢。
先放他們再玩會兒吧。
汐姮索性再曬會兒太陽,將雙手枕在腦後,優哉遊哉地閉目養神。
她聽著風聲,也就睡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