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隨著謝涔之力量的衰減,這層結界正在逐漸變得透明,直至產生清晰的裂痕。
一旦結界破碎,他們便會被天道吞噬,當場灰飛煙滅。
汐姮眼底騰火,劍鋒指著謝涔之,“你!”
他居然抓了人質!
簡直無恥!卑鄙!齷齪!
“阿姮,兵不厭詐。”他眼眸極黑,笑容透著冷意,仿佛料定她不敢再刺一般,以食指輕輕撥開她的劍鋒,“你與我交手這麼多次,也吃虧了這麼多次,怎麼就學不會乖呢?我是這樣愚蠢的人嗎?站在這裡讓你殺?”
他輕笑一聲,鮮血淋漓的右手再次握住那把劍,翻開的皮肉火燙得焦黑,他卻仿佛絲毫不覺得痛。
“來啊。”
他的笑容平靜透著一絲癲狂,黑發在身後張揚,“殺了我,也殺了你的族人。”
汐姮死死地瞪著他。
那把劍,無論他怎麼用力,永遠都停留在那裡,不後退一分,也無法往前刺入一分。
“怎麼?下不了手?”
他眼底有幾分嘲弄,“北荒帝君沒教你,成大事必須有所犧牲麼?為了拯救更多的族人,犧牲這幾個算什麼?你若連這都下不了手,怎麼守護整個神族?”
“你閉嘴!”
汐姮喘息著,眼底漸漸有了血絲,臉色蒼白得駭人。
她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
奈何如今有人質在他手中,她進退不得,心底滔天的恨意幾乎焚儘理智。
他忽然往前一步,她驚懼地後退一步,被他抓住劍身。
他就這樣被火焰灼燒著,湊得離她好近,在外人看來,如同耳鬢廝磨。
冰冷的呼吸噴灑在她頸側,他嗓音微微壓低,“一個沒有心的人,也會有在意的人麼?”
當然有。
沒有心,也並不意味著淪為行屍走肉,她當然在意的人。
隻不過不是他而已。
她瞪視著他,他睫毛輕垂,看著這雙剔透明亮的眸子:“我現在也沒有心。”
“可我還是好在意你。”他在她耳側輕輕呢喃著:“我從前以為,你是沒了心才不愛我的,後來我成了天衍,也沒了心,可我卻沒有放下你半分。”
“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我應該已經不愛你了才對啊。”額角相碰,他眼底儘是血絲,嗓音卻越來越嘶啞:“可是,我好像習慣這麼在意你了,這便是謝涔之活著的本能。”
但是不管怎麼樣,他都很享受這樣的時刻。
她恨便恨吧。
隻要他這麼看著她,就夠了。
他也不想去探究是為什麼。
他年少輕狂,桀驁不馴,卻唯獨在人情世故上不通,故而師尊讓他修無情道,這樣才不必被情愛困擾,去糾纏因果。
師尊教了他許多,卻沒有教過他,當遇到無關因果的本能時,他又該怎樣逃避。
她就像夢魘,如影隨形,就算是死,隻要他還清楚地記得,都會伴隨他生生世世。
也許他該一劍殺了她的。
攥著劍的手已失去了知覺,謝涔之凝視著她,另一隻手卻隻是輕輕捏了捏她的下巴,他低著頭,冰涼的薄唇即將碰上她的唇角,卻遲遲沒動,隻是在一寸之距停留了片刻。
她滿眼冷漠,仿佛看不見他眼底的濃情蜜意。
罷了。
這場戲,隻是他一個人的。
他笑著放開手。
放開手的瞬間,汐姮從他身側掠了過去。
她已平生最快的速度,衝向那祭壇下方。
“青羽!”
謝涔之太了解她了。
這場局就是針對她,當年她會為了救容清不惜犧牲自己,如今便不會對族人的死活坐視不理。
她什麼都好,可就是對身邊的人太好。
就連北荒帝君,在生命的最後一天,都曾對他說:“吾妹自出生起,便流亡在外,即便後來歸族,但父君母後皆不在身側,她將感情移於旁人,渴望旁人以真心待她,對身邊在意之人,亦願付出一切。”
他冷眼看著她往下衝去。
她身具天道之氣,闖入結界毫無障礙,立刻便斬斷了那些神族身上的繩索,焦急地思索著如何將他們帶出去。
她隻能二選一。
汐姮選了族人,便不能阻止謝涔之吸取那些靈根。
謝涔之立在一片光暈中,從地底掠起的寒風卷起他染血的衣袖,潰爛流血的掌心,在觸碰光球的瞬間重新生出皮肉。
乾枯長發如同再生,烏黑明亮。
而那早已枯萎蒼白的容顏,再次返老還童,變得俊美無雙。
他閉目,享受著力量回歸。
就在那時,一道陰沉的嗓音自天邊傳來。
“謝涔之,你以為你能贏麼?”
汐姮聽到熟悉的聲音,愕然抬頭。
她隻看到一縷翻飛的黑色袍角,被刺目的光亮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