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格調(2 / 2)

“是,放日後定會多思多慮,遇事沉穩,隻是父親那裡,放怕是還要兄長為放從中周旋才是。”宋放連忙說道。

“開春了,匈奴與衍朝不會再有什麼大動作,你也該回洛陽了,那時候你與葉氏的女郎君就該成婚了,哪裡還能處處依靠兄長和父親?”

“放素來愚鈍……”宋放有些說不下去了,偏過頭沉默不作聲,半晌,悶聲道:“按時間算算,也就是這兩三天的功夫。”

兩三天啊……

“院子外的桃花已經開了,推開窗,軒想嗅一嗅桃花的清香。”宋軒輕笑著使喚宋放。

宋放一派沉默。

他的兄長素來是個喜歡親力親為之人,能自己動手就很少麻煩其他人。可如今卻這般自然使喚他,隻能說明兄長現在的悠閒輕鬆姿態全都隻是表麵偽裝。

他默不作聲走去窗邊,將窗子支開。

有春風穿堂而入,帶來淡淡的桃花清香。

*

駿馬疾馳,踩踏雪水飛濺,高大的城牆逐漸倒映在瞳孔裡,衡玉拉住馬匹,緩緩放慢了速度。

兩日前軍隊抵達容城後,左軍就在容城暫時駐紮防備匈奴。衡玉把事情都交付給兩位副將,一個人脫離了隊伍,騎著一匹駿馬趕回雍城。

翻身下馬,黑色鬥篷掀起飛揚的弧度,身穿玄色常服的衡玉牽著馬匹,翻手向守門的士兵示出自己的令牌,很快就被迎進了雍城。

她沒有停留,往自己的大宅趕去。

走入大門,越過大廳,穿過庭院,被下人領著來到了宋軒所住的院子。

剛剛靠近,衡玉就聽到了一首熟悉的曲子。

時光更迭歲月變遷,這一首宋軒常撫的曲子卻在時光的彼岸靜止。

衡玉隨手折下一支桃花,緩緩推開院門,目光在院子裡掃了一圈,最後在廊下定格。

她腳步輕盈走了過去,將桃花擺在了宋軒手邊,輕聲笑道:“軒堂兄,玉回來了。”

宋軒琴曲已經終了,他兩手撫在琴弦上,整個人蒼白而瘦削,透著一種不健康的氣色,唯有那雙熟悉的眉眼依舊溫和。

病痛可以摧殘他的身體,卻摧毀不了郎君眉眼間的矜貴自持與溫和從容。

“歡迎凱旋。”宋軒回道。

“我們回去屋裡說話。”衡玉已經上手去扶著宋軒了。

宋軒沒有勉強自己,進入屋內後,他倚在軟榻上,輕聲與衡玉交談,半晌,他臉上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倦怠,方才中止了閒談,示意衡玉拿起桌案前攤開的那幾張寫滿字跡的白紙。

“認真看看。”宋軒道。

衡玉垂眸,看清前兩行後,原本漫不經心的神色瞬間變得鄭重起來。

“這是……軒堂兄為了一統天下而製定的謀略嗎?”

宋軒輕笑道:“這是軒的一些想法,若是玉兒覺得有用,以後就采納了。若是玉兒有更好的主意,那就算了。”

衡玉將手裡的紙張塞進寬袖裡,起身走過來,俯下身子握住宋軒搭在旁邊的手,“軒堂兄希望的盛世是什麼樣的?”

宋軒沒有遲疑,直接道:“再無戰亂,再無動蕩,山河永固,國泰民安。”

“好。”她記下了。

聽到這一聲應好,宋軒徹底放下心來,心裡一直提著的一口勁也鬆了下來,臉上的衰敗之色更濃了。

衡玉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拽緊了宋軒的手。

宋軒偏頭,慢慢地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衡玉為他蓋好被子,走出房間。推開房門,與簷下站著的宋放目光撞上。

“放堂兄,你該寬心。”瞧出了宋放的憔悴與消沉,衡玉勸慰道。

“放知曉了。”

知曉又有何用,他還是沒看開。

衡玉拍拍他的肩膀,拉著他去演武場直接把人胖揍了一頓。

對付這種說不通的人,她還是彆用那麼溫和的態度對待比較好。

第二日,衡玉上門去尋洪遠,與他交談了好幾個時辰,又去尋了儷玄與傅逸兩人,向他們道謝。

之後的幾日,衡玉都沒有出門,而是和宋放一起陪著宋軒。

或是閒談,或是讓宋軒旁觀他們下棋,或是為手上已經失了力氣的宋軒撫琴。

在冬雪完全融化、院子桃花開到最盛的那一天,宋軒突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能自己坐起來,而且行走自如。

宋放好像意識到了什麼,衡玉是醫者,更加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兩人站在簷下,靜看著推開門走出房間的那位郎君。

“去下一盤棋。”宋軒輕聲道。

“請。”衡玉最先反應過來,做了個請的動作。

白玉棋盤上,黑子白子互相交鋒,黑子棋勢淩厲,白子也寸步不讓。

這一盤棋廝殺了很久都沒有結局,隨著棋子一顆顆落下,宋軒的精神也越發好了。

衡玉落完手中的棋,久久沒等到宋軒落棋,她抬眼望去。

宋軒唇角緩緩勾起,那雙溫和的眼裡盈滿了笑意,“軒曾問自己,這一生為的到底是什麼?”

“如今可有了答案?”宋放頭死死垂著,顫著聲音問道。

“軒這一生,到了最後時刻,終於可以說出一句不負家族不負朝廷不負天下,更不負自己。”

“抱歉,該屬於軒的責任,以後好像就需要你們兩個人去負擔了。”

話音未落,坐在她對麵的郎君,已經緩緩地,緩緩地,閉上了那一雙漂亮的眼睛。

怒放到極致的桃花瞬間盛極而敗,被突然大作的狂風掛得落起一陣桃花雨來。有一瓣桃花被風吹著,吹到了宋軒的眉心處。

衡玉抬手,輕輕摘掉了眉心處的那瓣桃花。

兩年前的一天,桃花初綻的庭院裡,溫潤如玉的郎君緩步走到她的麵前,抬手舉到眼前,俯下身子與她見禮。

“軒,見過玉兒堂妹。”

一幅水墨畫卷,在她眼前緩緩展開。

及至今日,這一幅足以讓世間諸多人魂牽夢繞的畫卷,在她眼前,緩緩落下尾篇。

衡玉抬手,顫抖著,覆上了宋軒的眼睛。

世有郎君,舉世無雙。

作者有話要說:  我……遁了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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