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臣篇(完)(1 / 2)

儲君之位選定後,齊淩就像終於放下了一樁牽掛許久的心事一般,身體迅速衰敗下來。

太醫如今隻能給齊淩開些安神的方子,讓他不至於太過痛苦,彆的就無能為力了。

齊淩靠著枕頭,勉強坐直起來,柔和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老師,這種等死的滋味實在難受。”

齊靜站在一旁聽著,鼻子不由一酸。

紅顏老去,英雄遲暮,從來都是讓人感覺到遺憾的。

父皇待他從來無半點虧待,齊靜與齊淩的感情極深,這時候看著素來意氣風發的父皇英雄遲暮,齊靜實在難過。

衡玉將手中的折子遞給齊靜,自己略微坐直,溫聲道:“那就彆乾坐著。”扭頭看向齊靜,“把你手中的折子念給你父皇聽,他既然閒不住就給他找些事情操心。”

齊淩無奈搖頭,靠著枕頭聽齊靜用還有些稚嫩的嗓音,字正腔圓念著折子上的內容,慢慢就睡了過去。

齊靜的聲音逐漸放輕,看向衡玉,衡玉起身,示意他與自己一道走出宮殿。

兩個人一道迎著暖洋洋的陽光走在小徑上,衡玉突然出聲道:“殿下,有些事臣希望您心裡有數。”

齊靜好像早有準備一般,“太傅想問的是關於兩位皇兄的事情嗎?”

衡玉的目光很柔和,落在齊靜身上,唇邊染上淡淡的笑意,“再慘烈的儲君之爭,史書上都不少見。但兄弟之間爭得你死我活,為了權勢反目,這樣的事情在親長看來卻太過難受了。

臣並不介意殿下的手段,但陛下定然不會他的兒子們為了那個位置反目,非要爭出個生死來。”

齊靜冷靜道:“若兩位皇兄能安安分分,孤自然會好好待兩位皇兄,一切皆按照祖製來。若是兩位皇兄起了彆的心思,孤也會對他們手下留情,留他們一條性命。”

“等你父皇醒了就把這番話告訴他吧。”衡玉笑了笑,衝齊靜擺擺手,轉身離去。

“太傅要去哪裡?”齊靜有些不明白,在衡玉身後問了一句。

“去為殿下解決一些後患,也讓陛下能更安心些。”衡玉沒有轉身,隻是停下腳步微微側過頭,丟下這麼一句話,然後又再度離開了。

齊靜若有所思,他抬頭去看,卻發現衡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等齊靜原路返回到齊淩的寢宮時,淺眠的齊淩已經睡醒了。他沒看到衡玉,不由問道:“太傅呢?”

“太傅說要為兒臣解決後患,也能讓父皇更加安心些。”齊靜複述一番,聯想到剛剛他和太傅的對話,齊靜電光石火間反應過來——

定然是他那兩位皇兄中有人對他奪得儲君之位心有不滿,暗地裡做了不少小動作,太傅這是去鎮壓那些人的異動為他清理後患呢。

齊靜想通之後,在齊淩旁邊坐下來,感慨道:“父皇,有太傅在您身邊輔佐您,您是種什麼感受呢?”

被這麼事事料於先,強大到隻能仰望的人輔佐,會是種什麼感受呢。

齊淩雖然剛剛睡醒,但眉間還殘留著幾分疲倦之色。他原本還想再睡上一會兒,但聽到齊靜這個問題後卻突然起了談興。

“前路坎坷,無所畏懼。”

“是因為太傅總是贏嗎?”

“是的。”

總是贏的人,便能給人帶來強大的信心,讓人總是自覺不自覺去信任依賴她。

齊靜沉默一下,嘴唇輕輕動了動,糾結著沒有說話。齊淩包容又柔和的目光落在齊靜身上,等著他的下文。

半晌,齊靜終於下定決心一般,出聲問道:“父皇,孤該以什麼態度來麵對太傅?”

“信任她,毫無保留去信任,克製住你的猜忌懷疑之心。

親近她,不要把她當成你的臣子,而是把她當成你的長輩。若是遇到什麼難題遇到什麼心事,在想不到告訴誰的時候,告訴太傅。這就夠了。”

這就是他以前所做的,在他駕崩後齊靜不需要多做些什麼,隻需要繼續延續他的做法就好了。

這也是最明智的做法。

“太傅會教你會安慰你,會把你培養成一任合格的明君,甚至會把這天下發展成盛世,讓你坐擁盛世,得享萬世稱頌。”

齊靜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不斷劇烈跳動的脈搏,他能感受到在那跳動的脈搏裡,有著對權勢的渴望與野心,也有著與生俱來的專.製與強橫。

“父皇,毫無保留去信任……這會很艱難吧。”

“這要看你麵對誰。麵對太傅,毫無保留其實並沒有想象中艱難。”齊淩抬手摸了摸齊靜的頭,他那已經瘦得有些脫形的手很溫熱,落在齊靜額頭上,動作極為輕柔。

齊靜抬頭,便看到他的父皇以一種極為溫柔包容的目光望著他,那種目光就好像在看著曾經的自己。

“靜兒,你要明白,朕選你為儲君是因為你資質出眾,但最大的原因是太傅認可你。”齊淩沉聲說道,“被一個臣子影響決定到這等地步,很可笑嗎?事實上這一點兒也不可笑,因為足夠信任太傅,最後得到天下的人是朕,史書之中誰人不稱頌朕乃曠世明君?”

所以你為什麼不信任太傅?

朕信任太傅,最後什麼都握住了,你又為什麼不能延續朕的腳步,信任太傅?

齊靜垂下頭沉思。片刻之後,他微微吐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來,“兒臣知道了。”

“退下吧。”說了這麼一通話,齊淩臉上的疲倦之色越來越濃,便揮手讓齊靜退下。

等齊靜退出去後,齊淩閉上眼睛,靠著枕頭沉沉睡去。

第二日,黎明升起。

帝都依舊是那個帝都,彙聚著天底下最盛的權勢、最熱鬨喧囂的人煙。

街邊那形形色色的百姓根本不知道昨夜發生在帝都城中的血雨腥風,而不少大臣也都沒有意識到。

直到他們上朝,在太和殿前看到那身穿輕甲的衡玉與虎威將軍左五兩人,看到那陳列於殿下的一千禦林軍。

這些年衡玉已經很少露出自己的鋒芒,以至於這一代新人換舊人的朝堂上,不少人都忘了她的手段。

所以才會有人在儲君已定的情況下選擇站在大皇子那邊,使手段為大皇子搖旗呐喊,想要為大皇子謀奪儲君之位,也為自己謀取青雲之路。

衡玉站在太和殿前,低頭擦拭手中的長劍,直到聽到有腳步聲向她靠近,才緩緩抬起眼。

大皇子妃的父親工部尚書正往她走過來,額上滿是冷汗,他那素來打理整齊的胡子難得有些亂糟糟的。

衡玉平靜望著他,兩人對視片刻,衡玉才緩緩笑開,“我知道大皇子的事與你並無關聯。對上我這種事,除了年輕人有膽魄,你們這些同輩人實在沒想法與他們胡鬨。”

說得驕傲又肆意。

工部尚書不由苦笑起來,是啊,他們這些也曾在亂世中占據一席之地的人物,站在她麵前,卻根本升不起太多的戰意。

工部尚書抬頭去看,隻覺得這二十餘載歲月從未在她身上留下絲毫痕跡。他們都老了,有些人已經退居幕後把舞台留給年輕人攪動風雲,唯有她一直站在權勢的最頂端談笑風生,坐觀權勢起落更迭。

“你這人,作為朋友會很有意思,若是作為對手,就是一種悲哀了。”看了二十多年,他對上她時,依舊是毫無勝算。

衡玉輕笑了笑,不說話。

工部尚書慢慢恢複平靜,他理了理自己的胡子,用手帕擦了擦額上的汗,重新恢複從容後方才出聲問道:“大皇子妃乃我的女兒,我想為我的女兒外孫問上一句,太傅要怎麼處理大皇子?”

禦林軍都出動了,大皇子必定是存了謀逆之心無疑,他隻希望陛下能多存幾分對親子的惻隱之心,留下大皇子的性命。

朝堂之上,內侍總管念著聖旨上的內容,“……封大皇子齊祚為禮親王,定居帝都,封二皇子齊緒為閩王,封地為閩地,明年春日啟程就藩……”

工部尚書聽著這道旨意,心底一鬆,隻感慨陛下終究起了惻隱之心。

他卻是不知,這道旨意是齊靜擬定的。

今天天未亮時,衡玉便進了宮,將一份空白聖旨遞到齊靜麵前,把昨夜發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訴齊靜——

大皇子謀逆,想要暗中起兵事奪得儲君之位,二皇子隱約聽到些風聲,雖然沒有參與此事,但也沒有提前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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