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聲響根本隱瞞不住。
長風承著消息在第一時間吹拂到各個宮殿。
擁有灰色羽毛的大鳥噠噠噠在大桌旁踱步。
高位之上,挺拔身影冷嗤一笑,一點點將手中複述滿話語的紙條撕碎,單手捏成團往火中一丟。
“癡心妄想的玩意。”
“二殿下。”禦醫心無旁騖放下診脈的手,眉心凝固鄭重問:“您最近還有飲酒嗎?力道可還控製不住?身體如何?”
千羨歡手掌撐在額前,習慣性不置可否唔了聲。
他衣襟敞開,露出經過汗血淬煉的塊塊結實肌肉,一道道刀槍斧鉞的傷痕觸目驚心陳列其上。
沒等禦醫再問,他想起先前亭子的問候,頓了頓,耐著性子回答:“沒喝酒,有時控製不住,身體——”
千羨歡睜眼,低沉笑了下反問,“本王身體能有什麼事?”
“殿下。”禦醫為這不甚在意的語氣急切喚聲。
就是暫時查不出事端才令人擔憂。戰場上為了能吊著一條命是什麼藥都不忌諱,後勁極大,也就是這天賦過人的身軀能熬到現在。
可人終究不是鐵打的。
“急什麼。”千羨歡仰麵後靠,一隻手壓在眼前,自言自語。
“我活了這麼多年、活得夠本了。再也沒有敵國會擾民偷襲,邊疆從此安定。”
“死有什麼好怕的。沒有他們,我早就死了。”
他在沙場上是軍隊象征,一次次絕境中也是一位位手下以一換一用命堆積出來的。無數道人影倒在麵前,每個人的臉在午夜夢回都是清晰。
如今軍隊壓製性大勝,一切安定。
死亡並不可怕。他的軍隊都在對麵等待,他先前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去見曾經的戰友。
但現在忽而不想死了。
“至少不要那麼早。”幾不可聞的喃喃低語淹沒在手掌中,“帶個將軍夫人去見那群兔崽子們。”
“殿下!”禦醫隻聽到前麵的話,肝膽俱裂就要囔囔。
千羨歡最受不了長篇大論,一揮手止住話頭,隨手收攏衣擺翻身坐起。
“行了行了,這不是找你來看了。要開藥就開藥、要行針就行針,本王沒急著找死。”
他腳步一抬往外走去,衣擺翩飛間數不清的傷痕若隱若現。
“您這是要去哪?”禦醫緊追不上遙遙追問。
“去請聖旨。”千羨歡頭也不回大跨步邁出。
要帶將軍夫人,當然要先把障礙都掃除了。
*
近日京城被一大波一大波驚天動地的傳聞充滿。
“才動天下的明二姑娘是冒名抄襲的小人”
“景王世子宮宴失態名聲大跌”
接連兩條讓人名聲掃地的流言後是一個更為嘩然的消息。
“聖上賜婚景王世子和明二姑娘!!”
喧嘩不止中有人嚴謹糾正,“不是賜婚,聖上賜婚可是天大的榮耀,這兒隻有一句簡簡單單的口諭。”
“也不是明二姑娘。右丞相府邸早就傳的二小姐在家養傷。外麵這個誰知道是誰呢?”
“對對對,你們也聽說了吧。”低低聲響流傳在周圍。
“那個沒名沒分的在宮中意圖下藥被罰,春.藥啊。景王府邸活該,自作自受報應不爽。”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嘿,天生一對!”
上麵口諭一出,景王府邸不得不在眾目睽睽之下敞開正門,將一個聲名狼藉的燙手山芋收入府邸。
這是史上最為簡陋的一個正妃婚禮。
沒有廣邀賓客沒有紅妝甚至沒有婚宴,景王世子硬生生賠了一個正妃之位。
名聲地位大跌的府邸也壓製不住消息。
聽說景王勃然大怒,世子不知身患何疾連夜叫了好幾次大夫,燙手山芋則直接禁閉後院。
遍布四處震驚話題還沒落幕,又一件奇事炸出八方激烈。
——一本寫滿詩詞的“古書”忽而流傳,每首詩詞每位詩人都是罕見的驚才絕豔。最後還有附帶一條條新奇國策。
這讓冒名事件蓋棺定論外,更是激起無與倫比的熱烈議論,驚得宮內宮外沸騰不斷。
一道傳聞隱隱傳開。
幾日後的京郊外。
宮中照例的狩獵在紛紛揚揚裡出發,行行宮廷大車綿延,一眼望去看不到邊界。
王孫公子和世家千金們乘車騎馬,往行宮駛去。
“大家怎麼這麼看我?”明朝雪已經能熟練騎馬前行,淺色眸子往後一放,輕易察覺到好幾道目光。
這和以往的傾慕不同,這次更是帶上了不敢接近的熱切,隻遠遠外觀。
“你還不知道?”英姿颯爽拉著馬韁的殷君淩大笑,湊近些給她解釋。
“還記得前一段時間突然天降‘神本’吧?裡麵除了詩詞還有國策。這‘神本’的出處已經有定論傳聞了。”
“傳聞?”明朝雪眼眸微彎複述,對這並不吃驚。
畢竟傳聞就是她放出去的。
先前為了以防萬一她準備了兩本詩詞冊,一本上送一本外放,隻不過是在第二本後多添了幾條於國於家有利的後世策略,任由眾人選擇。
在外的確是造成轟轟烈烈的影響,唯一一個不開心又四處去搶古書的就是寇大學士了。
“是啊。”殷君淩神秘兮兮拋出流傳最廣也最被信服的說法。
“大家都在傳是你引來了‘神本’。”
“!”明朝雪拉著韁繩的手一緊,啊了聲詫異轉頭,眼中茫然不加掩飾。
她明明將“神本”來源稍稍安在千羨歡身上——因為將軍鎮壓外敵,時運在我,天降國策。
怎麼兜兜轉轉轉回自己頭頂?
“眾人傳說,明家大小姐從前不見外人是因為在跟神仙學法。”
殷君淩做出一副嚴肅鄭重神情。
“之前明二的冒名頂替就是偷你仙緣,所以最後被拆穿。明家大小姐如今法術既成,降下‘神本’,普度眾生。”
殷君淩說完拍馬哈哈大笑,笑著笑著一頓,抓抓頭發好奇。
“怎麼我講著講著突然感覺有點道理,不會真有神仙教你法術吧?”
“哪來的什麼神仙。”明朝雪莞爾,眼眸望向前方。
她已經能猜出這第二個傳聞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了,和特意去請出聖上口諭指婚的是同一個人。
狩獵隊伍前方,藍天白雲蒼穹之下,浩浩蕩蕩軍隊簇擁,一道道彩旗招搖四方。
領頭之人縱馬馳騁氣貫長虹,引無數王孫公子追隨其後。
“行吧,反正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家妹妹。”
殷君淩大大方方一轉話題,“這次狩獵我要相看相看有沒有皮白細膩的公子哥,聽話點更好直接招贅上門。軍裡這麼多年我是看膩大老粗們了。”
相看啊……明朝雪抿唇笑了笑,懷中匕首隱隱有了存在痕跡。
狩獵大軍浩浩湯湯到達行宮。
天高地闊,遠處山林鬱鬱蔥蔥,草地遼闊一望無際,長溪叮叮咚咚流淌倒映綠樹藍天。
這種地方對殷君淩來說如魚得水,無需休息就抓了長弓,興致勃勃要率先給自家妹妹打個獵物玩玩。
明朝雪被一句句叮囑絆住腳,老老實實呆在橋上看水等人回來。
她垂眸望自己白皙又帶血色的手心,收攏指尖,心中問道:‘這個世界不會再有忽然的毒素病逝吧。’
‘不會的。’係統早就查缺補漏信誓旦旦,‘主人身體特彆好能活得很久很久。’
明朝雪彎唇,抽出收攏在懷中的匕首。
明亮陽光下鑲嵌滿滿的寶石流動生輝,一閃就能晃花人的眼睛。
啪嗒。
輕微腳步聲從後方傳來,伴隨一道充滿回憶的沉沉低喚。
“朝雪……”
明朝雪眼眸一瞥就看到許久未見的景王世子,有些詫異。
在她的印象中這是個風光無限的權貴,俊逸外貌和高高在上的家世讓頗有手段的他無往不利,也頗為心浮。
可這一段時間沒見,對方陡然一變與以往大不相同。
“之前的事情是我錯了。”千乘風像是經曆狂風大浪後滄桑,俊美麵容沉靜,帶著不知名的底氣。
“我傷過你一次,也願意原諒你惱怒下的退婚。兩邊都不計較。”
“你知道,那個人在我府上不算什麼,一直關禁閉。”
他一遍遍回憶夢境裡為自己付出一切的明朝雪,在手中有了依仗的情況下,愧疚意圖補償沉聲。
“我這次來是向你求親的。你可以以平妻的身份嫁過來,我會給你正妃的殊榮……”
咻。千乘風聲音一頓瞳孔徒然放大,話還沒說完就見一道五彩光束迎麵刺來,近距離驚懼之下避無可避。
嘩啦,巨大落水聲響徹四方。
他濕漉漉摔落水中,驚怒抬起頭,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寒芒再度閃現橋上。
倚在橋頭的明朝雪垂眸,唇角不帶感情揚起,掂量了下傳說中削鐵如泥的匕首,拇指一推手腕翻轉。
“滾。”
唰!千乘風驚恐視線裡,銳利短刃破空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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