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變故發生在頃刻間。
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見“真實之鏡”中的明朝雪攻擊本體不成後、毫不猶豫拍符自儘。
洶洶火焰仿佛倒影兩側。
鏡中人眉眼出塵從容浴火。鏡外的“明朝雪”卻無聲尖叫倒地昏厥。
“明、明家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真實’會自己動?還要殺本體?”
宴會上天師們難以理解這前所未有的一幕。
鏡麵前後明明是同一張臉,偏偏誕生出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好了。我看過不是變幻,真實之鏡照出來的人的確是明家主。”
巫九星打斷思索溫和提議,上前攙扶起昏迷的人,看向長者們條理清晰補充。
“不管怎麼說,先救人要緊。”
高台上老者們慢慢點頭。
年輕一輩們隻得先將疑惑藏在心中,辯論也不再繼續,跟著送明家主去看看醫囑。
老者們一揮手結束宴會,互相凝重對視一眼,示意去另一側隱蔽位置討論。
場地轉瞬清空。
使用過的真實之鏡被放置在原地等待血跡乾涸。
飄飄渺渺的明朝雪脫身出鏡,眼眸中跳動火焰,遙遙望向軟綿綿被抱走的方位。
她能感覺到對方靈體和自己身軀的聯係逐漸斷裂,隻差最後一絲絲。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接下來就是她偷盜明家傳家之寶的時候。’
明朝雪揚起一抹不帶感情的笑。
也是自己能將對方趕出身體的時刻。
‘恭喜主人。’係統心領神會撒花。對方靈體破壞得多,就越容易被趕出去。
“呱~”
應和般的叫聲也響起。
明朝雪循聲轉頭,就見不知何時出現的烏鴉正落在前方高椅上。
“呱。”脖頸間一圈白紋的巨大烏鴉神出鬼沒、歪歪頭盯著明朝雪。
它舒展翅膀,嘩啦一下炫耀般飛過,空中流淌出一抹羽翼的紫藍光影。
鏡麵好似有影子同步一晃而過。
真實之鏡應該照不出靈體。
明朝雪沒有錯過這輕微的變化,若有所思往後一飄讓開鏡前範圍,眼眸稍彎伸手召喚這隻罕見的靈。
“呱?”
烏鴉歪脖一百八十度轉動身體,黑溜溜發亮的小圓眼睛瞅瞅明朝雪,邁著長腿噠噠噠飛落在她手臂上。
輕飄飄沒有任何重量的鳥雀倒影在鏡前。
轟隆。
比先前更猛烈衝天的熊熊烈火刹那於鏡內炸起。
無窮無儘的滔天烈焰焚燒所有,一道高大身影模模糊糊燃在其中,火焰包裹中隱隱透出妖魔般的英俊邪戾。
明朝雪眼眸凝起,手指虛虛按在真實之鏡上,想要看清被無邊烈火炙燒的人。
哢。鏡麵恍若被洶湧焰火燃出細微破碎裂痕。一切光影迅速褪去,化為混沌陷入休養沉眠。
明朝雪手指停在半空。
她淺色眼眸還存留彌天烈火的深紅,垂眸看向手臂上的玄鳥。
烏鴉眼珠滴溜溜轉動,看上去比明朝雪還更加震驚更加呆滯,歪起長脖無辜轉動身子。
咻。超出靈魂範圍的界限再度拉扯。
明朝雪轉眼間被拉回身體附近,落在醫療室的小房間裡。
醫療室中,棉軟軟躺在病床上閉眼暈迷。
其他年輕天師們在一番探望後已經先行離開,隻有巫九星坐在旁邊長椅上留守看護。
虛幻的噠噠噠聲音響起。
明朝雪視線一轉就見那隻羽翼紫藍的玄鳥移形換位般跟上自己,在窗沿旁探頭探腦。
她細細打量過對方那雙漆黑眼睛裡難以抑製的稚幼呆氣,手指伸了過去,“你是要跟著我?”
烏鴉偏偏腦袋,像是不解這個動作,撲騰落下隻將修長脖頸放到明朝雪手掌上。
明朝雪微微笑了下,反手揉揉它虛渺的羽毛,好似還真有毛茸茸的觸感。
病床上,忽而拔高的痛呼打斷屋內寂靜。
“魔將!救我嗚嗚嗚好疼好疼……”
含糊不清的話語從棉軟軟口中發出。她卒然大喘氣睜開眼睛,靈體撕裂的疼痛讓腦海持續發昏。
“?”巫九星從閉目沉思中醒神,思付後倒了杯水小心扶起人,“明家主說的是什麼?”
“啊!不要碰。軟軟好痛啊。”棉軟軟對淩遲般割裂疼痛心有餘悸,差點控製不住軀體,下意識軟綿綿撒嬌。
直到看清麵前的人,她臉頰一紅也不再聯係魔將,不顧靈體破損語氣沉迷。
“男神……QAQ。”
第二次被對立勢力頭領稱作“男神”的巫九星一頓,旋即臉上溫文儒雅笑意加深,抓住前一句話的端倪。
“軟軟,是明家主的小名?”
他可從沒聽說明家先輩給出過這個名字。
“是、是啊!”棉軟軟暈暈乎乎點頭,臉頰泛紅糯糯表白。
“男神,你還記得一年前你救的一個小幽靈嗎?那天一群壞天師要殺小幽靈,是你好心救了她,從此你就是我的男神。”
棉軟軟哼哼唧唧一股腦將過往傾訴乾淨,忽而想起自己還頂著明朝雪的身體。
在狠狠罵過死對頭後她磕磕巴巴解釋,“這是我、我路過的時候看到的。”
巫九星眼眸泛出淡淡辰光,飛快掃向病床上的人。
當初隨口救靈的時刻,明朝雪可遠在千裡之外處理一項赫赫有名的鬼案。怎麼可能看到他的行為。
他眸光一閃,若有所悟含笑低聲,“這樣啊……”
棉軟軟可憐巴巴委屈點頭,一貫清淺眼眸又小哭包地紅了。
她就是擔心男神不能接受自己身份,才特意取了人類身體降臨。她可真是倒黴選中這個死對頭。
“嘶。”巫九星溫柔笑意不減,忽而低低呻.吟按按額角。
在棉軟軟焦急連聲詢問中,他擺擺手歎氣,“沒事。隻是最近術式練習太過,有點疲累。”
“還是你們明家好。”巫九星俊雅麵容帶上淡淡的羨慕,大大方方賀喜,“有定魂珠幫忙進展是一日千裡。”
定魂珠?棉軟軟立刻反應過來這是明家時代傳承的寶物。
“我的不就是男神的。”棉軟軟眼光閃閃馬上有了主意。
明家殺了那麼多鬼、老是和男神作對,活該受到懲罰。這些都是男神的敵人。她要幫男神鏟除所有的敵人。
長長的風吹動醫療室紗簾,略過明朝雪飄蕩在半空的虛影。
‘今生這麼早就看透了。’明朝雪眸光寡淡,拍了拍手獻給這對心思各異的男女演技。
前世的她隻剩破碎靈魂半是渾噩半跟隨。如今將一切提前,果然看到這一場大戲。
明朝雪揉揉身側時不時轉動脖頸的大隻玄鳥。
那接下來,就是她籌劃已久的時刻。
天邊太陽光芒逐漸西落,薄薄晚霞籠罩大地。
明家主宅。
棉軟軟搖搖晃晃嘟囔走下長梯,對早上靈體撕裂的疼痛心有餘悸,總覺得心中不安。
“魔將怎麼回事?為什麼還不回應我?”
她抱怨魔將的遲來,小心翼翼看向四周不滿撇撇嘴。
明家真是故作虛榮,傳家寶的位置居然在這麼下麵,還矯情地要放密室。要不是為了男神,她才不來呢。
明朝雪輕飄飄飛舞在最前方。
她極力試探出最遙遠的距離,力圖先一步接觸到傳承寶物。
啪嗒。棉軟軟站在最後一扇大門前,得意揚揚抬起手。寶物都要是男神的了。
“姐姐?”一道聲音忽而響起。
“啊啊啊——”突然的動靜讓棉軟軟驚魂未定尖聲抱頭叫了叫,半天才反應過來怒而回頭,“明瑤光!”
明瑤光站在上方,背對光影投射中容顏略微模糊讓人看不清,隻有音色是一貫的柔順。
“你怎麼往下麵去?之前不是說輕易不要動這扇門嗎?”
她將姐姐的話記得一清二楚,同樣也知道鎮宅之寶的位置。
“我是家主,做什麼還要向你彙報?”
棉軟軟忍下被驚嚇泛紅的眼眶,知道原身和這個討人厭的妹妹關係好,在這要緊關頭強撐著糊弄。
清冽又軟糯的聲音回響。
明朝雪不需要開門,直接穿梭而過。
無形長風湧動,兩側符咒光芒逐一閃爍。照亮室內兩大排書籍,正中被紅綢呈起的是一顆流淌光輝碧珠。
定魂珠。
呱?玄鳥歪歪脖頸老老實實呆在門口。
明朝雪注視高處溢彩流光的寶珠,飄蕩上前,將手掌覆蓋其上。
這是明家一代代傳承的見證者。
她長睫低垂,一幕幕畫麵不受控製翻轉。祖輩在鋪天蓋地鬼戰中的血腥與豪邁、父母以死鎮壓疫鬼的坦蕩與眷念,自己燃燒底蘊強行撐起明家的過往。
嗡。一股流傳多代的力量湧進明朝雪靈魂。她眸光裡跳躍出金光,魂魄都為之一輕。
腰間時時刻刻燃燒的金紅火焰再度收縮,壓製到腳腕之間。
啪嗒。
“真煩,終於打發走那個討厭鬼。”棉軟軟哼哼唧唧溜達進門,又緊緊把鎖扣上。
“我肯定把那討厭鬼給糊弄好了。哼,沒有我她可連自己姐姐身體都看不到,現在該感謝我才對。”
棉軟軟自得腹誹轉身,入眼就是通天輝煌碧亮的一片。光亮四處流淌,震懾人心。
她嘴巴微張呆立原地。
一道憑空生出的狂風驟然席卷。
明朝雪眼眸泛起金紅,欺身上前疾風般攜帶冷冽風霜、直直衝過屬於自己的身軀。
虛幻厲斥響徹。
“滾出我的身體!”
(2)
“啊——”
棉軟軟原本就被烈火燒灼不穩的靈體根本經受不起二次衝撞,破碎脫落而出狠狠摔在一側。
“魔將——!!”真正瀕臨魂飛魄散的恐懼讓棉軟軟撕心裂肺尖銳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