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眩神迷的燈光下,轟然喧囂話語如夢魔堆積重重疊疊流水足以衝垮一個人心神。
錦長生逐漸伸手探向槍柄。
隻要按照前世的軌跡來,自己就會再遇上明朝雪、成為吸血鬼。
可是,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想起必須吸血才能活下去的永生、想起明朝雪為自己狩獵歸來的惡心血腥、想起城堡中侍女遙娘善良眼神。
槍支冰涼觸感碰到手心,凍得錦長生一抖。
他忽而想到一個致命問題——今生沒有前世的心態,他要怎麼轉動轉盤,帶來連開五槍空包的好運??
啪嗒。
短.槍掉落托盤,錦長生在哄鬨中立刻起身就要離開。
他要放棄作嘔的怪物明朝雪、他不要再成為令人厭惡的吸血鬼。
(2)
“謔,這是怎麼回事?玩不起啊。”
情緒到位的嘲諷聲響不絕,前俯後仰哄堂大笑,拉著人不讓走。
“錦家大少爺也就這點能耐?臨陣脫逃?沒有一點底蘊,果然隻是暴發戶!”
砰!飾品嘩啦啦砸在桌麵的巨大聲響讓喧囂靜了靜。
一個半邊麵具扣臉、隱隱露出下頜的人甩出一疊籌碼,低啞含笑嗓音穿透力極強。
“我來。”
劈裡啪啦。大顆大顆籌碼砸落桌麵發出清脆聲響。
在錦長生愕然視線裡,氣氛一滯後,旋即掀起更沸騰的瘋狂拍手加好——
“好!”“有氣勢。”“比那個錦家窩囊廢爽快!”
沒人對此提出異議。這是銷金窩、越瘋狂的也越讓他們瘋狂。
“73號客人。”狂熱氣氛中,兔裝女郎穩穩叫出不願露身份客人的編號,解釋規則。
“賭的顆數越多、贏得籌碼越大。請允許我提醒,您已簽下死亡無責協議。
“請問,您要賭幾顆?”
狂熱大笑炒至巔峰氣氛中,麵具半扣的男子微微一笑。
“六顆。”
!在場卒然一靜。
所有喧囂在他出口的一刻頓住,定格為滑稽表情。
包廂上,眼泛紅光正要離開的明朝雪腳步頓住,視線往下一瞥。
兔裝女郎再也維持不了沉穩,驚駭複述,“六……顆?”
特意被改裝仿製的彈巢最多也就容納六顆。她見過最瘋狂九死一生賭五顆的人,可六顆絕對是填滿了的死路一條。
賭場的都是瘋子傻子,也是一擲千金的狂客,可沒人會赤.裸裸找死。
“六顆。”
看不清臉的男子雙手交疊、徐徐從容後靠在奢侈大椅上。
“請這位錦大少開槍如何?”他一揮手,沙啞低沉的嗓音在此時聽起來雍容華貴,從薄唇吐出輕描淡寫四個字。
“我賭炸膛。”
“哇、哇哦!!”神態自若的鎮定讓狂客們為九死一生、不,百死一生瘋狂重新掀起驚濤駭浪的癲狂歡呼。
驀地,所有人視線跟隨這燈光交聚點停在錦長生身上。
準備離開的錦長生腳步被一簇簇深紅冒火目光釘在原地。
怎麼回事?前世根本沒有冒出這樣一位攪局的?難道是自己一個選擇改變了命運?
額角汗水一滴滴留下,認出那些視線中的對“臨陣脫逃”自己的鄙夷,前世高高在上慣了的錦長生怒火也升起。
“好!”惱羞成怒的錦長生快速拿起手.槍填滿一顆顆彈藥,豁然指向這位裝模作樣故弄玄虛的人。
麵具男子好整以暇坐在原地,甚至漫不經心咬了根雪茄,點了點近在咫尺的死亡,“手不要抖。”
氣勢完全被壓製蜷縮的錦長生急促喘息,看著麵具下那雙隱約幽邃的眼睛,自己反而蕭瑟。
身為曾經血族的高傲不容挑釁讓他狠狠扣下扳機。
砰!!
其他人遠遠躲開中尖叫聲中,巨大動靜震懾整個金碧輝煌銷金窩。
“啊啊啊——”哀嚎慘叫的男音響徹。
錦長生握著血肉模糊的手倒在地麵,淒厲慘呼不絕於耳。
呼。被擦槍點燃雪茄的星火點點泛紅,麵具男子熟視無睹麵前的淒涼景象,慢條斯理吐出一口薄煙。
煙霧繚繞中,他漆黑幽深眸光鎮定如往常。
“!!!”短暫寂靜後,爆發的歡呼熱忱如火山噴發轟然響動整個賭場。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絕無僅有的賭六顆俄羅斯轉輪,最後還真正勝利的贏家僅此一位!
他為這一次、為這幾十秒內的豪賭,將成為史上最快達成的千萬富翁。
一時間所有人都想往前歡呼湧去,又在那神態自若下隱埋的瘋狂氣息中不敢接近,擠擠密密腳步踩踏圍繞在周遭。
“啊、啊啊啊——”
被眾人忽視的失敗者錦長生翻滾地麵,一道道腳印毫不在意從到底翻滾的他身上踐踏而過,每一腳都讓他嘶喊加劇。
可就算他叫得再慘烈再痛苦,也沒被任何一個人放在心上。這隻是狂歡人群的點綴。
“我要、殺、殺光你們……啊!”
曾經身為血族的睥睨眾生讓錦長生斷斷續續放狠話,話音沒落地又被一腳踩中嘶聲裂肺悲嚎。
“啊——”
借著人群喧鬨掩飾痛呼的錦長生耳邊忽而一靜,原本狂歡人群徒然安靜中,隻剩下自己的慘叫回蕩上空,顯得格格不入又分外落魄。
他臉上漲紅倏然閉嘴,羞愧難當又惱怒中順著人群視線聚攏方向往前望去。
錦長生目光猛然一滯。
前方、晶瑩剔透耀眼水晶燈下、美輪美奐階梯前,一個身影正優雅繞過長廊,逐步走下。
她亭亭玉立站定階梯,在萬眾矚目中淺色眸子不急不緩掃過。
明明麵紗半遮臉,可黃金寶石也不及那明眸耀眼,華麗長裙不及那容貌盛烈。那是高山之上冰雪雕琢出的純淨天然,氣度非凡。
僅僅是站在那裡,就如雪山崩塌碾壓中帶來一片屏息安靜。
是她!錦長生瞳孔猝然一縮。
這是前世的怪物,明朝雪。難道她又為我而來?
注意到那高高在上的人投過來的視線,錦長生連連低頭遮擋麵部,生怕自己再被明朝雪看中。已經在思考該怎麼拒絕對方的糾纏不休。
很快,錦長生就發現倒在地麵上的自己沒必要低頭。
事實發展和他所想完全不同。
吱呀。豪奢大椅後挪。
先前掀起無數狂熱、自己鎮定自若的人登時起身,在所有人呆滯中第一個大跨步上前走去。
“日安,女士。”
贏得一切的高大男子停在階梯之下,手放心口,稍稍俯身音色輕啞問候。
抬頭時晶瑩光亮照入麵具,映亮裡麵幽邃眼眸,強悍身軀在站直時格外高大恨不得完完全全遮蔽後方視線。
明朝雪垂眸下望,望進那雙漆黑眼眸,兩人在紙醉金迷燈光惑人的銷金窩裡對視。
明明自己和他前世今生中是第一次見麵。可在這第一麵裡,就能看出那雙漆黑眸光中濃烈流轉的獨占意味。
對方的心臟正在強烈砰砰砰跳動,她簡直能嗅到其中強勁有力的生命和流淌在脈絡的芬芳。
明朝雪一笑,往下探出了手。
高大男子立刻接過這垂憐的示意,將分外冰涼指尖觸碰握進灼熱掌心。
他俯身垂首,依循舊禮克製地吻在自己拇指,吐息炙烈依舊小心沒侵.犯對方分毫。
“喔喔喔——”
轟然喜慶歡吼聲為這一幕掀起,豪賭就該配美人。
揮金如土一擲巨萬、在窮奢極侈和傾家蕩產邊緣徘徊的瘋狂,不正是為了這萬眾矚目佳人一顧的時刻?
“上帝啊。真羨慕,我竟不知道究竟該羨慕哪一個。讓我下地獄吧!”
“絕對是真正的名門之後富家千金,瞧她的一舉一動!和曆史記載的禮儀分豪不差,絕對美人。”
“這真是該死的般配,我願意交付一切給魔鬼換來這一吻!”
轟然沸騰在兩人聯手走來時更達到巔峰。
被今晚一幕幕震動狂歡的賓客們摩西分海般自主退開兩側、為相攜而來的一對讓開道路。
好幾腳的力道哐當當將依舊呆愣愣癱在路中間的錦長生踹到後方。
“快滾開,怎麼這麼沒眼力見?”
鄙夷唾棄聲響讓錦長生惱怒羞慚,本就炸傷的手臂此時鮮血淋漓。
他不想抬頭讓人看到自己這幅狼狽不堪的模樣,又忍不住揚起脖頸觀望,心中不自覺期待明朝雪看到自己。
那她就會像前世那樣奔赴而來,帶著所有人的羨慕嫉妒光亮籠罩在自己身上。
相攜的腳步音接近。
錦長生連忙擦了擦臉強撐疼痛支起身子,仰頭卻見到那個讓自己受辱的偉岸男子。
麵具男子身軀極其挺拔強悍,牢牢護住身邊人,渾身上下肌肉緊繃簡直如野獸嘶吼咆哮不許任何人接近觀看,卻又謹慎克製沒碰到人一絲一毫。
另一邊,高挑纖細的窈窕身影一步步走過,步伐從容帶著曆史厚重沉積的雅致。
看都沒有往旁邊看一眼。
轟。好似有莫名閃電霹靂在腦海。
錦長生眼睜睜看著兩人走遠,根本沒在意自己這個擠在人群被中的狼狽一角,不由驚愕。
“怎麼可能?她明明對我死心塌地……”
魔怔的念念叨叨從錦長生口中發出,前世今生巨大反差讓他踉蹌腳步就想追上去,“她怎麼會不看我?”
一個模模糊糊聽到後半句話的客人一腳將他踹了回去。
“哈哈你是誰啊?憑什麼要看你?”喝酒上頭的客人狂呼舉高酒水四灑,“看看人家,天生一對!你是什麼小醜哈哈哈。”
身體病弱毫無防備的錦長生被重重一腳踹過桌麵,聲嘶力竭咳嗽起來。
他在轟然大笑中狼狽滑落,手掌流血淋漓,臉頰火辣刺痛中不敢置信望向空落落大門,感到一陣遙遠的茫然惶恐。
好像有什麼重要東西正在離他遠去。
作者有話要說: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