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娘,怎麼不在。”
遙娘,也就是自己在叢林獸口中救下的、在命定未來會喜滋滋吸食自己血液的姑娘。此時沒在人群中。
“遙管事昨日出門後就再也沒回來。我們去找過,一直沒消息。”
明朝雪持起彩色長杯,飲了口內側色澤鮮豔的人造血,有了猜測。
遙娘是被自己救回來的苦命女子,在附近根本沒有親屬。唯一一個在將來有聯係的就是命運之子。
看來命運之子還是個癡心種子,懂得提前將人帶走。
“宣布一件事。”她放下飲料杯,唇角沾染淡淡薄紅。
*
日落偏西的下午,紅霞遍布蒼穹,地麵隻有淺色影子。
寧靜奢華街道,露天餐廳。
在傍晚依舊開啟的巨大遮陽傘下,眾人隱隱約約視線交彙處,明朝雪輕坐遠眺隔江之外的熱鬨。
馬車和轎車並行,古老與現代交彙。
血族視線讓她看得足夠遙遠,耳絆盈滿簇簇擁擁人群的祥和安寧,並沒有突如其來的尖叫。
‘人會去哪了。’明朝雪指尖輕點在桌麵。
在她將仆從全部派去另外一地宅邸,好好休息一番起來後,就見一張夾著巨額支票的紙條落在門前。
上麵是千羨歡的字跡,隻說“去解決一些事情”,旋即就是長篇大論的叮囑。
居然反過來叮囑自己。明朝雪想起那字跡展顏。
她是為了這個新誕生的血族清空城堡,對方居然能在轉化後直接出門。
‘他的確和平常的血族不太一樣。’明朝雪漫無邊際思索,敏銳聽力讓她捕捉到前方熟悉話語。
那是一個冤家路窄的聲音。
命運之子。
“白、白若晚!”
錦長生挨揍一圈的俊美臉龐還沒消腫,手掌繃帶纏繞得狼狽,滿是驚喜喚出一個名字。
在他身後,正是懷抱小獸的遙娘,一雙嬌弱眼睛隻填滿錦大少。
“你認識我?”搖晃酒杯的女子劍眉冷漠挑起。
她軍製正裝下的身形高挑,氣勢輕易壓過瘦弱錦長生,淡淡一個瞥眼都讓人望而生怯。
錦長生憂鬱之色頓減,在這一眼裡才想起今生自己還沒認識這位白月光。
“久聞白小姐威名。”他恢複富家大少的風度正要問候,就聽身後遙娘詫異低呼響起,旋即顫抖貼上自己。
錦長生在白月光麵前下意識一把將人推開,等到遙娘怯弱痛吟回蕩,這才醒神回頭。
隻一眼,他也僵硬在原地。
半窗桌外、光芒照耀下。
墨發垂散的佳人靜坐河畔,淺眸比溪水波光更為瀲灩。
“是你?!”錦長生戒備驚呼,連白月光也顧不上,心弦頓時緊繃。難道是明朝雪在偷偷跟著自己?她又想對自己做什麼?
窗邊的明朝雪視線掃過三人,在前世從未見過的正裝女子身上短暫停了停。對另外兩人隻餘光一瞥,不甚在意,“你是?”
輕飄飄話語透著初次見麵的漠然和漫不關心。
錦長生喉口一窒,臉上騰地漲紅,先前所有自作多情的猜測在這疑惑反問中殆儘,另一股不服輸的念頭騰騰湧起。
我是你前世的愛人啊!
他真想吼出這從賭場裡就憋住的話,可在那雙寡淡眼眸中卻一個字都吐不出。
變了,一切都變了。前世明朝雪明明不會這樣看自己,冷淡得仿佛自己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螻蟻。
現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錦長生茫然之餘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白落晚放下酒杯,饒有興致打量窗邊佳人。
最後是由一聲柔軟哭腔打斷靜默。
“主人!”怯弱嬌美的遙娘“撲騰”一聲當著大庭廣眾的麵跪下,哀哀啜泣。
“主人。我、我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您。您在叢林中救了我,我萬分感激……”
噠噠。
指尖點向桌麵的清脆聲音打斷嗚咽。
“你感激的結果,就是偷偷跟著認識一天的男人跑掉?”
明朝雪漠然垂眸坐定,乾脆斷了對方後半段哭泣。
她沒有對眾目睽睽跪在前方的人有任何不適應的彆扭,仿佛天生就該接受跪拜的坦然。
周遭投來的目光感到這理所當然的態度,了然後鄙夷視線就落在跪地的遙娘身上。
眾人本就早早時不時偷瞧過這光彩閃耀的位置,從一開始就注意情況讓他們不至於被表麵的跪地啜泣蒙蔽。
遙娘按在地麵的指尖微顫,被釜底抽薪的話噎住,在針紮般注目中連忙舉起懷中小獸。
“我隻是找到了和您不同的、和平的路。您請看,這是您在林中殺的大獸的同種小獸,我特意找的,它多可愛啊。”
一隻耷拉腦袋的小獸掙紮抬起頭,短短四肢不斷顫抖。
明朝雪眼中幾不可察紅光一閃,看出它這被下了藥無法動作的暴躁。
顫抖四肢不是“可愛”,而是預備攻擊又被藥性打斷的一次次蓄力。
“我之所以敢離開,是因為您是一個品節高尚的人,好心做事不要求回報。”
遙娘抬起淚光盈盈的眼睛,強調。
“真正的好心是不要回報的。”不是真正的好心才會計較那麼多。
明朝雪抬眸看了過去,在對方躲閃避視中捕捉到怯意。
這一位並沒重生。
要是重生的話,遙娘絕不會再出現到自己麵前。聞風就要躲得遠遠的,而不是敢當麵諷刺自己“不和平高尚”。
“當初我在獸口中救下你時,你可沒說什麼和不和平啊。”
明朝雪音色輕靈,並不關心對方到底發生了什麼導致想法變化。淺眸光亮一閃,落在被高舉的小獸眼中。
——屏蔽小獸認知中的體內藥性。
“嗷嗚!”稚嫩憤怒的咆哮聲響伴隨慘叫響起。
“啊——”遙娘軟倒在地捂住血淋淋側臉,沒反應過來就被猝不及防小獸襲擊。
小獸被人為強行一根根拗斷又下藥的“可愛”四肢仿佛恢複曾經力量,不顧一切撕咬罪魁禍首,直到回光返照般的力道脫儘才心滿意足倒下。
“啊啊啊——”慘劇發生得太快又太突然。
等身形瘦弱的錦長生反應過來,隻來得及扶起倒地的遙娘,又忍不住轉開頭。
遙娘生命並無大礙,可一張如花似玉的臉縱橫出幾道足以毀容的疤痕,讓錦長生心中柔情瞬間撇去不少。
遙娘巨大疼痛下嘶吼被堵喉口,焦急到無聲的寂靜中,隻有高處清冽話音不疾不徐直直傳入眾人腦海。
“在很久之前,有一位博學古人,對於善行這麼說過。”
明朝雪豎起過分白皙到剔透的指尖,流暢念出一段拗口古語,“‘取其金則無損於行,不取其金則不複贖人’。”*
“善行有回報,才能引導他人繼續做善事。”
明朝雪淺淡注視地麵痛到無法出聲的人,“如果當初沒有我‘不和平’的救你,沒有在你哀求中給予管事職位。你怎麼有機會在這指責我‘不高尚好心’?”
因果輪回相報,她隻是解除了小獸的禁錮。
若是遙娘對小獸好,皆大歡喜。既然不好,就要承受這段還活著的因果。
哭都哭不出聲的遙娘仿佛回到了當初山林遇獸的恐懼。
隻是這次再沒有人天神下凡般救她,身邊隻有一個呆愣愣抬頭、看都不看自己的“錦大少”。
“嗚嗚。”遙娘摸著血淋淋無可救藥破相的臉,震蕩心扉的後悔疼痛中,用儘全力扯了扯虛扶自己的錦大少。
錦長生眼睛都要看直了。
他知道明朝雪是活得長久的怪物,前世一直對自己好時他隻覺厭倦。這還是第一次感受到怪物的魅力。厚重曆史古韻展示得淋漓儘致。
對比之下,懷中的遙娘的確有點不知感恩,被自己幾句話說得就要反主。
錦長生沒藏好眼中情緒,明晃晃指責地看了遙娘一眼,正要放下渾身僵硬的人、起身向明朝雪介紹自己。
哐當!
酒杯破碎聲響砸在錦長生腳下,驚得他硬生生停住動作,抬頭就見自己白月光冷漠眼神。
“手滑。”白若晚俯身拾起一動不動的小獸,背對著人時拇指在脖頸威脅性劃一圈,食指成槍帶起深深煞氣點過倒地兩人。
旋即她轉身麵向明朝雪,麵容浮現生動笑意,英姿颯爽單手整了整領口。
“我有這個榮幸請美人喝一杯嗎。”
白若晚不加掩飾驚豔,製服筆挺殷勤備至,變魔術般遞上一杯嶄新冰涼紅飲。
這杯酒水顏色看著格外熟悉。
明朝雪眼眸微動莞然,目光順著猩紅飲品上移,打量這位色貌出眾的白月光,手指試探性一抬。
啪嗒。一杯溫熱飲品被率先放進她手中。
“傍晚喝熱的更合適。”低啞嗓音在身側響起。
不知何時出現的千羨歡稍稍俯身站在後方,克製地沒有觸碰一絲到長椅上的人。高大身軀罩下整片桌麵,完完全全遮擋來自後方的風。
“真是抱歉。”他眼眸微闔快速閃過冷厲紅芒,薄唇扯開一個笑,隨手彈開麵前陌生人送上的冰涼紅飲。
“回來了?”明朝雪不用往後瞥就能感到如火爐的灼熱氣息,隨之而來的暖意籠罩四方。
她嗅過後方沒有血腥味道,往後靠向背椅抬抬溫熱水飲,婉拒白月光好意。
“是我思緒不周。”白若晚大大方方收起血紅酒水,碰上那雙野獸般漆黑根本沒有一絲笑意的眼睛,在心底皺眉嘖了聲。
地麵上,錦長生表情已經是天崩地裂的目瞪口呆。
作者有話要說:早上好。
*:非原創,孔子原句。
*:昨天名字搜了下有人,所以改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