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綠水村外,大片林子旁供奉一間福德廟。
除了年頭年末節日外一般少有大型賀典，看守福德廟的工作最清閒也最無趣。
“一般知青還不知道這活，大家都在村裡。這兒遠著呢,連收任務都要遠遠跑來一趟。”
承擔收任務工作的全豔紅嘰嘰喳喳，小機靈滿滿將那神秘知青的事打聽個遍，“據說他成分很不好。我爹說要遠著人,有什麼任務也可以分配算算工分。”
明朝雪側臉頰裹出繞一圈紗布,裡麵配齊藥物黑乎乎溢滿到半邊臉頰都是黑的。
她點頭，往前看到那間布滿香油熏染的廟宇,旁邊又是一間小小屋子。
“千知青？千同誌在嗎？上次任務的圖畫好了嗎——”全豔紅東張西望，見一張張圖紙已經被擱在大桌便跑過去，“我先看看成不成——”
明朝雪往外略走走，這兒偏僻，隻有風穿梭時成群細長樹葉彙集成海浪般的沙沙作響。
遠側巨石上，高大人影在風裡也如同磐石堅固,正執筆作畫。
“在畫任務圖？”明朝雪遙遙一眼瞧見人揚聲。
執筆的千羨歡立刻眼眸銳利轉身，看到人時一怔，石上畫紙也隨之顯露。
那是一張山林畫圖。鬱鬱蔥蔥山林沒有人物，正中是一朵被精心描繪的紫色薰花。
正是兩人初見的複刻。
明朝雪隔得遠遠也一眼看見畫作,唇角稍彎，“你的畫……”
“成、成何體統。”
嘩啦。右側密密集集叢林在蕭蕭風聲中忽而滾出一個人。
來人推著圓框眼鏡、吃驚指向間隔甚遠的兩人。孤男寡女啊。他疊聲斥責，“成何體統……”
“——桌上圖紙已經可以交差，工分會加給你。”
看完任務圖的全豔紅剛從小屋裡蹦出,話說到一半疑惑看向叢林邊突然出現的人,“榮知青？你怎麼在這。”
明朝雪眼眸偏涼瞧過去。
這位正是前世名義上的丈夫、今生還沒什麼交集的陌路者，轉瞬就明白他先前斥責的深意。
“怎麼個‘成何體統’？”
右側密林的榮同書才發現全豔紅存在，那麵前就不是孤男寡女。
“也不能怪我。我是特意請假要溫書,沒想到這裡有人。”他支支吾吾，第一眼看到明朝雪的側臉。
那側顏實在卓越，白淨臉蛋清亮眼，榮同書話語一停時又見到另一邊黑乎乎毀容臉，嚇得他連忙轉頭輕聲嘟噥，“好端端女的……”
“瞎嘀咕什麼？”全豔紅趕上前幾步。
“你們、憑什麼讓他就做清閒活？我這麼熱愛學習還得上工。”榮同書對大隊長分配工作早就不滿，羞憤之下遷怒以聖賢眼光看待汙穢，“好端端女的怎麼會在這，等傳出去……”
撲騰。
擊在嘴巴上的一拳讓榮同書吞下剩餘壞話，整個人騰空而起哎喲摔進地裡。
千羨歡行動快速唇角揚起，眼尾冷冽一腳踩在地麵人小腿上，“等傳出去怎麼樣？”
倒地的榮同書被疼痛壓製到呼吸遲鈍，隻字難吐。
“熱愛學習？學了個滿口胡言有眼無珠。”明朝雪踱步向前，條理清晰坦蕩，“就算我們要談朋友傳出去也是直直亮亮，你張口就出的胡言說出去丟誰的臉？”
“我、我。”榮同書打又打不過，說又說不過，噎了個臉紅脖子粗艱難滑動手臂，“我可、考大學……”
千羨歡腳下一踩讓地麵的人徹底熄聲，漆黑眼眸飛快望了眼明朝雪。
明朝雪掃過落在地麵的本子，微笑。
前世在自己全程包攬做牛做馬之下對方是考上大學。而今生沒有自己，反而多個注定敗事的安大寶。
“考大學麼？我和豔紅也能考。”明朝雪眼眸低垂注視倒地的人，在這麼多世積累中輕易看得透他心思，“還會考在你前麵。”
突然被點名的全豔紅毫不猶豫用力點頭說是啊是啊。
千羨歡在身邊人示意下鬆開腿，俯身將人一把揪起，漠然給他拍拍肩低語，“想死可以繼續說。”
榮同書渾身哆嗦，拍在肩膀上的手像是直接捏到心臟，脖頸被冰涼話語激得雞皮疙瘩橫起。這不是玩笑！他甚至不敢笑村姑居然也想考大學這種滑稽事，踉蹌摔回林中疾逃。
他是斯文人才不和這些計較。
“什麼人這是。”全豔紅嘟嘟囔囔。
“這人老請假往這跑，我懷疑上回害大哥腿摔傷的就是他。”
嘩啦。胖知青張建從小道鑽出來。
他到時正好聽了個話尾巴，拍著鼓鼓囊囊金錢衣袋和眾人打招呼，瞅了眼灰溜溜背影又一拍額頭。
“我想起來了。早上同城賣脆餅的就是安家——認姓榮的為爹那個娃——他們偷學這麼快？”
明朝雪一聽就知道是安大寶的主意，意料之中，讓她在意的是千羨歡的傷，“被人害的？”
“是我自己沒站穩。”千羨歡站得筆直不準備多提。
張建聳聳鼻子，“我那時總覺得聽到人聲，就是莫名其妙石子滾了才害大哥傷得那麼重——這地就他會來。”
明朝雪淺眸明銳劃過窸窸窣窣密林，危險眯了眯，也不再提，話語慢慢說起以後，“再幾天，就是城裡大喜節日。也是大賺一筆的時候。當然，不用多久，城裡就會到處都是脆餅。”
在張建焦急神色中，明朝雪不急不緩沉穩規劃未來。
“那時候我們同樣會換一個點子賺錢。”
脆餅蔓延不會是他們的末日，而是安家的。
篤定語調輕易能安撫人心。
千羨歡定定看進那雙淺眸裡的光，像是初見墜入山崖危急中依舊冷靜的眸亮，亮得能照耀人心。
有明朝雪的話其他兩人更是安心。大家先回屋按例分錢，明朝雪又將買好的藥一一寫進紙條囑咐療傷過程。按照效程隻要再靜養不久就能好。
“最近可以大張旗鼓買原料，最好讓安家知道。”明朝雪碰碰包裹側臉的淨布，“他們當做總要敢當。”
看全豔紅滿臉激動點頭，明朝雪又彎唇展顏，“順便托人買些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