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亦輕塵臉色變為煞白的惶恐,素手一揚就要攻過去。
先前縈繞身側的暴漲靈力卻無端消散,讓擂台對麵的少年毫不費力避開。
“哎呀呀,你怎麼不用之前的殺招?靈力怎麼突然這麼弱啊,為什麼呢?”
陌生少年翻身騰空而起,漂亮眼睛毫不掩飾奚落,如淩空中一片樹葉輕輕鬆鬆左右飄蕩。
不像是對戰反而像是玩耍。
亦輕塵冷汗直流。
台下的議論聲猛然擴大。
奇怪,的確是太奇怪了。
大會頭名此刻一改先前淩厲,出手是空洞的虛弱,像是變了個人,和之前完全沒得比。
“為、為什麼?”第一名喃喃複述迷惘仰頭。
方才他努力撐著坦蕩服了輸、認了命。而今卻有一股莫名疑惑在胸膛堆積、堆積成即將燃燒的滾燙炭火。
擂台上陌生少年兔起鶻落,戲耍般就沒正麵對攻過,揮舞著簪子的嬉笑聲倒是不斷。
作為主攻方的亦輕塵眼睛隻看的到那碧色簪子。
她下手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急躁,眼花繚亂攻勢中偏偏沒有一擊能打中,少年歡樂音不斷回蕩逼得她眼睛冒出一縷縷紅血絲。
“去死吧!”
亦輕塵尖銳調動全身靈力揮掌往前,刀光劍影攻出最強一招席卷整個擂台。
少年粲然一笑。
“糟了。”看守大會的承天宗峰主嘶了聲。
他是知道亦輕塵“作弊”這件事。原本是激烈反駁不許,他實在是看不起這種虛假的靈力灌注。
可承天宗名聲急需恢複。
既然他相信宗門是正義的一方,就不得不接受這暫時的虛假妥協。
早前無論亦輕塵動作靈力差多少,都能用戲耍、玩鬨、沒出全力等借口模糊圓過去。
可這下是亦輕塵打敗第一名時才發出過的法訣強攻。
——上一場才剛祭出的殺招,下一場更是飽含怒意的全力一擊,之間靈力卻差了個十萬八千裡。
任誰都能看出其中破綻。
峰主下意識出手想攔下,片刻後又苦笑著被迫停手。
擂台周圍正繞著一圈斜風刃雨的禁錮結界。
本來是想用來困住那個人的,目前自作自受隻能眼看著乾焦急。
“砰!”
亦輕塵狼狽翻滾往外倒去,咕嚕嚕轉了幾個圈慪出一口血,眼裡全是茫然。
在碧簪幫助下她已經習慣輕飄飄就打飛一群看不起她的天之驕子。
直至虛假被戳破。
難堪疼痛頃刻彌漫,亦輕塵掙紮著要起身,卻對上擂台下眾人驚愕目光。
她的臉刹那慘白。
“一模一樣的法訣,完全不同的威力。直接被掀翻。”
“怎麼可能差怎麼多?為什麼會突然差這麼多?憑這靈力根本打不過第一輪。”
“……所以,她真的是造假?靠著那個簪子,承天宗所謂的天選之子,全都是假的!”
喧嘩霎時震蕩。
無法狡辯的差距讓原先的誇耀讚美翻轉變成一個個巴掌扇到被迷惑的大家臉上,發現被愚弄的眾人怒不可遏。
有人受到前一段日子轟轟烈烈通訊碧石的啟發,冷笑著開啟留影石。
先前被“打敗”的一位位宗門弟子感觸尤深。
在前幾百年能進入號稱第一宗門承天宗的無一不是天之驕子,夠上擂台的幾乎都是人中龍鳳。
他們被“輸掉”時除了不甘落寞外還有一絲絲真心實意的欣慰,欣慰自己宗門又多一麵可以撐起的旗幟。
當下歡喜翻轉,驚詫愕然交加反而醞釀沉默。
不知名火焰暗暗燃燒。
“不、不不不不是的。”
亦輕塵嘴巴哆嗦想反駁,手臂卻將誠實地把臉結結實實掩藏了起來,昏頭昏腦縱身就要禦劍飛離這個諸人眼中釘的擂台。
砰。擂台邊的斜風刃雨陣將人重新摔了回來。
亦輕塵疼痛之餘難掩嗚咽。
得到簪子的意氣風發顛倒為羞恥難堪,她恨不能當場挖個洞埋下自己。
“嘖嘖嘖,這個天選之子要不是有宗門倚仗敢做出這種事?承天宗難道是造假出身的?”
少年上下拋擲簪子,在一擊乾脆將人掀翻後笑容更冷。
眾人思緒順勢一下子從“亦輕塵造假”轉化到“承天宗造假”。
是啊,亦輕塵是從哪裡得到這個簪子,還不是從承天宗內部!
“承天宗之前就汙蔑尊者墜魔、如今在明麵上都敢如此愚昧修真界,那麼——”
少年惡劣扯唇,手指一鬆。
啪嗒。
碧簪掉落地麵,在出乎意料的靈力暴動中碎成幾段,將少年眼底映出一抹寒涼翠色。
“墜魔的究竟是誰。”
鼎沸嘈雜彌漫在四麵八方。
原先大部分修真界中人都不相信尊者入魔,同樣也不覺得承天宗會故意誣陷。隻猜測是雙方間有誤會。也有說法是魔界混種在其中興風作浪。
直到現在。
在收徒大會上承天宗都敢這樣做,哪還有什麼其他不敢的?說不定就是承天宗內人勾搭魔界陷害尊者。
懷疑揣測目光如利刃一根根紮向承天宗峰主。
峰主一頭霧水百口莫辯,以他數千年的修為都第一次後悔不跌為什麼當初沒有攔下亦輕塵這異想天開的作弊念頭。
“第一名的獎勵是我的了吧。”
少年透過圍繞斜風刃雨的擂台望向高處屬於頭名獎勵,在淡淡陽光下顯得格外深邃的眼睛一眯。
“怎麼,承天宗這是要強行留人?”
亦輕塵以手掩麵無臉見人,承天宗峰主恨不能也找個東西擋擋臉。
被蒙蔽惹怒的群情激奮輕易調動。
“各位稍安勿躁。”
溫潤聲音如汩汩流水清涼帶走焦躁,莫川慈清俊挺拔一身道袍浮現半空。
他並不急著為亦輕塵辯解,在眾人注視中隻一抬手浮起高處屬於頭名的獎勵。
“獎勵自然是屬於你的。”
清風將一盒盒禮物攜裹送去,在送往的一瞬擂台邊斜風刃雨也隨之消散。
少年有了些許警惕,眼看著那一對黑色琉璃珠要到手中,神情不由專注起來。
“隻是,這大會邀請的是同道。”
莫川慈神情平靜,清俊容貌不及他一身慈悲為懷的氣度,清風細雨好似將普度眾生。
“——並無包括妖魔在內。”
眾人焦躁思緒被突如其來的尖銳詞彙一滯。
迎麵刮來的風驟然淩厲。
少年臉色一變就要翻身往後,手上又舍不得第一名獎勵,急速後退衣炔翩飛中眼睛化作深深的翠綠色。
一看就不屬於常人。
嘩然四起。
跌落在地掩麵的亦輕塵兀地生出一縷能夠逆轉風評的期冀。
原本消散的斜風刃雨陣再次疊起。
烈日驀然灼灼,蒸籠火燒灼烤擂台一方。
前有狼後有虎,毫無征兆接踵而至形勢逆轉雙重夾擊下,少年眼神一厲準備魚死網破一擊。
火傘高張熱浪滾滾中,忽而一陣寒涼襲來。
“下雪了?”被烈日灼烤的眾人倏爾感到一股透徹心扉的涼意。
承天宗峰主頓時色變大驚。
一縷縷冰霜無聲爬上樹梢葉底擂台邊緣,六角霜花將酷暑人間徑直拉入銀裝素裹的寒涼時節。
斜風刃雨陣在霜雪落下的一刻便已悄然無息被破解,暗藏淩厲的長風被凍僵消散。
霜雪降臨人間。
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出現半空。
蒼穹是碧藍的澄澈,光芒灑滿大地,也落在來人眉梢眼底間。
盛烈日光融化遮擋容顏,隻有一身冷冽冰霜氣息與那雙色澤淺淡的眼眸相得益彰,宛若處於雪峰之巔久居上位,淹沒那張在修真界都過分年輕的容顏。
承天宗弟子們目光皆是一頓。
他們其實少有、或是說根本沒有見過尊者,這位宗門旗幟不是閉關修煉就是拯救蒼生,反而沒在自己宗門內露麵。
可這抹氣息他們不會認錯。
高位之人沒有刻意釋放威懾,隻平靜從容出現在半空。
而伴隨同行的冰霜與潛藏其中與生俱來的力量令人鏤骨銘心。
“尊者!”承天宗弟子們異口同聲行禮。
一時之間他們甚至想不起什麼宗門什麼魔氣的糾葛,眼中熱切之意不減。為的隻是這個人。
外宗瞬間靜默,無數目光彙集。
一個沒拿穩的留影石咕嚕嚕滾落地麵。
倒在擂台上的亦輕塵駭然抬頭,下一刻就深深低頭恨不能蜷縮消失。
在沒見到人時她心中有太多的躊躇滿誌,隻覺得對一個道體被侵蝕數百年的廢物不必掛心,更彆說還有鎖鏈束縛禁錮。
直到會麵。
高處的人甚至沒有看她一眼,那雙與眾不同的眼眸裡是一如往常的目空一切,不會餘留任何人的影子。
而亦輕塵已經瑟瑟發抖。
“敬恩。”
莫川慈向來八風不動的溫潤音色第一次帶上歎息意味,無悲無喜眼睛看進對麵的人。
這座修真界中所有人都要仰望的高峰。
終於真正出現了。
明朝雪眸瞳動了動,驕陽中無數光亮垂下,光芒為每一根長長睫羽渡上淡淡的金。
她沒有回應這個名字,手指輕動間屬於第一名的漆黑寶珠被無聲牽引在她手心。
明朝雪略微低頭,淡色薄唇碰了碰這對罕見珍寶。
在低頭的一刻光芒收斂顯露出容顏。
她有一張在顏值超群修真界中都超脫出眾的臉,如被精細勾勒揮灑的水墨畫卷。
迫人眼球的驚豔麵容又被她纖長睫羽下寡淡眼眸壓下,化為薄雪高山的冷冽冰涼。
深黑寶珠在被觸碰的一刻泛起些微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