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對方將房門關上,魏美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後,也進屋了。
英英睡得小臉發紅,魏美華給她擦了擦口水,坐在床邊,看著鞋板上那雙四十多碼的膠鞋發呆。
這是她丈夫的鞋。
結婚七年,他們總共待在一起的日子加在一塊兒還沒有半年的時間。
可魏美華卻覺得這樣也挺好。
她媽媽在生妹妹的時候大出血沒了,其實還能救回來的,可奶奶見生的又是個丫頭片子,又不想把花錢把大人送到醫院去,拖延了時間,大人就沒了。
那時候魏美華八歲。
在媽媽沒走之前,魏美華也以為爸就和媽說的一樣,非常地愛她,即便自己生了魏美華後,沒有再為丈夫家添子,可爸依舊在爺爺奶娘麵前護著她。
可媽媽走後,魏美華卻發現不是那樣的。
魏媽媽剛去世兩個多月,魏爸爸就帶回了一個女人,是他們同村的一個寡婦,剛結婚沒多久,男人就出意外死了。
公婆去世後,她就守著那房子過日子了。
剛開始的時候,女人對她和妹妹都很好,一直到幾個月後,女人有了身孕,奶奶便把妹妹扔給了魏美華帶,不準她抱著孩子接近女人。
因為怕女人又生下一個丫頭片子。
八歲的孩子,手忙腳亂地帶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一聽見孩子哭,就會惹來家人的責罵,她隻能抱著妹妹去外麵走,一直到妹妹睡著了,她才回到家裡。
可等她回來時,飯菜早就收了,她隻能不停地喝水,讓自己“飽”起來。
女人生了一個兒子,家裡人高興壞了。
魏爸爸更是把兒子當成了眼珠子,早就忘記魏媽媽用生命換來的妹妹,以及疼愛多年的長女。
妹妹連個名字都沒有。
魏美華在那個女人給自己兒子取了名字後,也給妹妹取了個名字,叫她珠珠。
家裡的臟活累活全是魏美華做,珠珠是在她的背上長大的,可總有看不住的時候,而每每她找到妹妹的時候,都是被那個女人的兒子欺負的時候。
魏美華為了妹妹,不知道打了那男娃多少次,接著又被魏爸爸和那女人打了多少次。
她也恨妹妹不爭氣,可妹妹身體不好,她又舍不得說重話。
就這樣,魏美華漸漸長大,姐妹二人都瘦得可憐,但魏美華長得像魏媽媽,長得高,妹妹卻矮小許多,看著羸弱極了。
好幾次妹妹都差點離開了魏美華。
到了議親的年紀,那個女人開始打魏美華的主意,想換一筆彩禮錢。
恰好那是妹妹病重,魏家人卻沒有要管的意思,即便早已習慣他們的冷漠,可魏美華還是覺得心寒。
眼看著妹妹連東西都吃不下去了,魏美華咬了咬牙,厚著臉皮去求了她那八麵玲瓏的大伯娘,希望自己能嫁個不錯的人家,隻希望能用彩禮錢給妹妹治病。
大伯娘也是看著她們姐妹長大的,想著魏媽媽在世的時候,也是個良善人,所以便決定幫魏美華一把。
正好那時肖媽在給大兒子相看對象,大伯娘便把魏美華的消息帶給了肖媽,肖媽得了空,偷偷去村裡打量了魏美華。
見她雖然高高瘦瘦的,可五官精致,力氣也不小,而且乾活毫不含糊,對妹妹也是格外嗬護。
可就是瘦了點兒。
肖媽有些猶豫。
還是大伯娘說了魏美華家的境況,娶回家好好養養,肯定就胖了。
自家條件也不是那麼差,所以肖媽便點了頭,直接請媒人上門提親。
一聽肖家大兒子是當兵的,魏家心動不已,立馬應了親事,可沒想到彩禮卻被直接拿給了魏美華。
等他們發現的時候,魏美華已經帶著妹妹去了縣城醫院治病,趕過去想把錢弄回來時,卻見魏美華抱著已經死去的妹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許是小女兒的死,和大女兒充滿恨意的眼神,讓魏爸爸愧疚了幾分,所以魏美華出嫁的時候,魏爸爸還辦了席麵,順帶給魏美華送了點陪嫁。
新打的衣櫃和幾床棉被。
而現在那衣櫃在肖樂房裡,棉被被魏美華給了肖媽他們蓋,她一點都不想沾魏家的東西。
但每一年,丈夫回來後,她都會和他一塊兒回魏家給妹妹上香,看著那個女人露出討好的笑,與魏爸爸乖乖地給妹妹燒紙上供的時候,魏美華是高興的。
可也是極其厭惡的。
所以除了肖大哥回來,夫婦一起過去給妹妹上香外,她自己從未主動回去過。
畢竟那些人,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肖家的日子不錯,即便婆婆嘴有些厲害,可每個月丈夫寄回來的東西,婆婆都會留一些給她。
還有就是關於孩子的事兒。
魏美華垂頭摸了摸英英的小臉,要孩子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婆婆也知道,但就是著急,畢竟他們結婚七年了,就隻有英英這麼一個孩子。
她躺下後,抱著英英親了親後便睡了。
又是一個豔陽天。
糧倉已經建好了,肖樂賴在床上不願意起來,被肖爹打了好幾下,才慢吞吞地跟著走出房門。
“小叔,這才一個半月,”給英英洗臉的魏美華抬頭看他。
“那我也比你多不少工分!”
肖樂在這一個半月的時間裡,從沒有缺席過,所以工分十分可觀。
“但你要是好幾天不去上工,我就趕上來了,”魏美華將英英的小手絹洗乾淨後晾在竹竿上,“到時候我就贏了。”
“做夢!”
肖樂直接把頭浸在冷水桶裡,即便已經是六月中,可早上的水還是挺涼的。
不過這也讓洗了個冷水頭的肖樂精神了不少。
“不過適當的歇息也是可以的,”肖媽到底心疼兒子,“但就怕你歇了一天,就不想去上工了。”
“那就輸了,”魏美華搖頭。
肖樂擦乾頭發上多餘的水,雙手叉腰一臉凶巴巴地看著她們婆媳二人,“我今兒就要歇息,這牛乾活也要吃草的吧?”
“你一天天的沒吃飯啊?”
肖爹取笑著。
“這個比喻好像不恰當哈,”肖樂抓了抓半乾的頭發,已經有些長了,“反正我今兒要去摸魚。”
“摸啥魚?和誰一起去?”
肖媽眯起眼,要是肖樂敢說是趙建林,她就是把人打一頓,也不會讓他去。
“和肖鳴啊。”
肖樂已經在找魚簍了,“我們昨天約好了,今兒去摸魚,英英啊,等叔叔摸小魚回來給你吃啊。”
“好。”
英英雙眼亮晶晶地點頭。
肖鳴確實是個好孩子,不過肖爹卻不放心,硬是跟著肖樂去找肖鳴碰了頭,而且見肖鳴帶的東西和肖樂差不多後,才放心離開。
“叔剛才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等肖爹走後,肖鳴問道。
“跑我跑去找狐朋狗友胡鬨,”肖樂走進河裡,眉眼舒展,“快下來,咱們往哪摸過去?”
“去上遊,”肖鳴把魚簍綁在腰上,“上次我們在上遊摸了好幾條幾兩大的草魚呢。”
“幾兩大就這麼高興?”肖樂開始大放厥詞,“我能摸一兩斤的你信不信!”
“你摸到了再這麼驕傲地跟我說話,”肖鳴忍不住翻了白眼,與肖樂慢慢往上遊一邊走,一邊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