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肖大柱整個人都不自在了,他猛地站起身，扛起鋤頭就往院子外走，雖然地裡沒啥活兒,可總能給自己找點事兒做，喜歡閒著那就不是莊稼人。
見此,肖王氏抿了抿唇，她還真不知道怎麼跟肖樂說,“....怎麼問起這個,你以前也不喜歡娘說以前的事兒啊。”
“就是覺得娘很辛苦，”肖樂抱著她的胳膊嬌聲道,少年十五六歲，聲線還帶著幾分軟意，再配著那滿眼依賴的目光,肖王氏心裡暖呼呼的。
她抬起充滿歲月的手揉了揉肖樂的腦袋,“行了,這麼大人了,還和孩子一般,今兒得收大豆，你去拿背簍。”
肖樂輕聲應著,起身去放雜物的小屋裡拿了兩個背簍,許是剛才肖樂問了那句話,肖王氏有了一點心事。
和肖樂出門時，也沒想到安排兒媳婦啥的,或許是柳思思進門時間太短，肖王氏還沒完全適應家裡多了一個人，一直到大豆地裡的時候，她看了看彎腰摘大豆的肖樂,猛拍了一下大腿。
“咋忘了叫上你嫂子了！”
肖樂輕笑，手下不停歇地摘著已經乾了殼的大豆，“那不是很好嗎？我就想和娘一起乾活兒。”
這話將肖王氏逗笑了，“你啊，哪有這麼大還喜歡粘著娘的？”
“我就是喜歡嘛，”肖樂一副孩子氣的口吻，讓肖王氏想起大兒子肖承雲。
“你哥十歲開始就已經是個小大人了，彆說撒嬌，就是讓他多和我說說話，都不知道說些什麼。”
“但是大哥厲害啊，我和菊花小時候都是大哥帶著我們到處跑，那二狗子欺負我們，還是大哥去揍回來的。”
肖樂提起往事。
肖王氏聽見二狗子的名字，也想起他家的事兒，“他娘子一屍兩命，現在老丈人那邊讓他退嫁妝呢。”
二狗子隻比肖承雲小一歲，卻比對方早一年多成親，成親第三個月娘子就有了身孕，卻因為生產時大出血沒了。
接下來肖王氏就一直在說二狗子的家事，以及可能發生的後續，肖樂是不是應兩句。
背簍摘滿了他就先背回家，到家的時候菊花和柳思思也背著豬草回來了。
“嫂子。”
肖樂招呼著，順手揉了揉菊花的腦袋，“菊花，該洗頭了。”
菊花臉一紅，“娘說天冷洗頭會著涼的，等天好的時候再洗。”
“這些天確實有些冷，”細心的柳思思接過菊花的話題，“不過看樣子明天可能就是個好天氣呢。”
“是啊是啊，到時候我就洗頭了，”菊花的聲音立馬變大，一副我明天就會洗頭的樣子。
肖樂喝了水後，背上空背簍，還用家裡的竹筒給肖王氏帶了一筒水過去。
發現這一點的柳思思心中了然，這個家裡最關心婆婆的是小叔，第二是承雲，接著是菊花，她暫且不提，那公公就排在最後了。
“天又不熱，拿什麼水。”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肖王氏接過竹筒時，還是十分高興，接著又打聽起兒媳婦，“是不是在家懶著呢？”
“哪能啊，知道娘辛苦，嫂子和菊花在我們出門後不久就去打豬草了，看背簍那麼滿，這兩天都不用操心。”
肖樂又背起肖王氏麵前那摘滿了的背簍，“娘，我回去再來。”
“欸，慢點，讓你嫂子做晌午飯！”
找不到茬，但因為小兒子的關係，心情不錯的肖王氏隨口道。
“好。”
肖樂再次回到家，而此時院子裡已經鋪上了大竹墊，上麵晾著他之前背回來的大豆。
柳思思這會兒正在翻著大豆杆，今天雖然沒有什麼太陽，但是能晾一晾也是好的。
“嫂子，不用翻它，”肖樂放下背簍，彎腰把裡麵的大豆一一抱出來放在竹墊上，“下午我會用木槌把豆子錘出來，到時候用竹箕曬豆子就是了，這些豆杆捆起來放在柴房，以後可以做引火柴。”
柳思思在這方麵確實有些缺乏經驗，她認真地聽著小叔的話，在肖樂還沒開口時笑道，“午飯吃清煮糯瓜，還有涼拌野筍可以嗎？”
“當然可以，”肖樂點頭，“那我就去地裡咯。”
柳思思點頭，這裡的糯瓜和現代的南瓜有一點相似，但味道更好，個頭也很大，一個中等的糯瓜就足夠他們這一家人分食，而且糯瓜儲存起來十分方便，一個冬天都不容易壞。
也不知道現代沒有糯瓜的痕跡了。
柳思思一邊感慨著，一邊去處理糯瓜。
菊花正在燒水，思來想去還是想把頭給洗了，她已經十二歲，也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一上午，背簍滿了肖樂就背回家，竹墊上已經堆得滿滿的了，而在最後一趟，他和肖王氏一人一背簍回來時，今年的大豆也收完了。
剛走到家門口外麵的小路，肖王氏便看向自家灶房處，果然炊煙嫋嫋，“現在才做飯。”
“這天冷，晚一點做也好，娘您就得多吃熱食，冷食吃多了又不舒服了。”
肖樂的話讓肖王氏又高興起來了，“這個家，就你惦記我最多。”
“我是您生的，我不惦記您，那怎麼行。”
肖樂嘿嘿笑著。
肖王氏恍神一下，也跟著道，“所以你爹也沒錯，你奶是他的娘，你以後彆再說那種話了。”
到底維護了一下一家之主。
“我隻是心疼娘，”肖樂癟嘴。
“娘知道，”肖王氏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中午吃飯時也沒挑挑揀揀，吃過飯灶房的事兒她就沒管了，和肖樂一人一個長凳子，手裡拿著木槌，開始在院子裡錘大豆。
至於肖承雲，村裡有人家修房子，他去還人情幫忙了，肖大柱上午在田裡給田坎鋤草，下午也跟著去那邊幫忙。
洗了頭的菊花在肖樂麵前晃蕩著，一直到肖樂誇了她後，菊花才笑眯眯地幫著撿跳出竹墊的豆子。
柳思思也沒閒著，她去河邊洗衣裳了。
因為肖樂一直在吸引肖王氏的注意，所以柳思思嫁過來的第一天，過得比村裡任何一個新嫁娘都舒服。
晚上回房時，肖承雲低聲問著她在家習不習慣，柳思思笑眯眯地說起今天發生的事兒，“....小叔真的很細心，菊花也很懂事，婆婆是刀子嘴豆腐心。”
至於公公，她今兒接觸不多，沒有評價。
“我娘年輕時候受了很多苦，我爹....不大管家裡的事兒，有時候她說話難聽，你彆放在心上，”肖承雲猶豫了一下後，還是低聲說道。
“我知道的，”柳思思點頭，這一天下來她也看明白了，婆婆這人吃軟不吃硬，“其實說起來，我嫂子嫁進我們家時，我娘....也沒什麼好臉色，大概都想給兒媳婦一個下馬威。”
她勸了也沒用，因為她們的思想就是不好好管教兒媳婦，以後會騎在她們頭上。
肖樂忙了一天，收拾好自己後，幾乎是倒頭就睡，肖承雲夫婦也睡得很好，菊花更不用說了，小孩子睡得早，起得也早。
就隻有肖王氏和肖大柱背對著對方，一點睡意都沒有。
本來肖王氏覺得今天的尷尬已經過去了，誰知道肖大柱忽然開了口。
“思思那孩子是個好的，你....”
肖王氏直接把被子拉到了頭上，甚至往牆那邊挪了挪，被子也隨著她的移動，往那邊去了些，肖大柱隻蓋了一半。
他不再說話，直到肖王氏睡著了後，他才歎了口氣，小心地挪過去，直到全身都蓋上後，這才閉上眼睡覺。
肖樂醒來時，天還沒亮，而屋外傳來的雨聲讓他明白今兒可以多睡一會兒了。
但是他不敢多睡，就怕出什麼幺蛾子。
打著哈欠出了房門，正好肖王氏也起來了，二人來了個麵對麵，“娘，咋不多睡一會兒？”
“睡不著，”肖王氏先去看了大豆，“哎呀，還想著天不錯，可以曬曬呢。”
肖樂跟著抓起一把，”大多數都乾了，不會壞的。”
這是做豆腐的好東西，肖家隻會留下一部分，剩下的都會拿到鎮上去賣，給家裡增點收入。
柳思思夫婦和菊花也接連起來了，肖大柱起來得最晚，他昨夜沒睡好，今兒也是聽著大夥兒都起來了，這才跟著起身的。
肖樂端起小凳子坐在他身旁，父子二人坐在堂屋門口看著院子裡的雨水，“爹啊。”
“啊？”
肖大柱有些不解地看著湊過來的肖樂。
“您知道娘最喜歡吃什麼嗎？”
肖王氏剛好從灶房出來，想回房從櫃子裡拿幾個雞蛋出來做蒸蛋，剛到小耳房就聽見肖樂這話，她頓住腳。
“....肉唄。”
她聽當家這麼說道。
接著小兒子輕哼一聲，“才不是呢，娘最喜歡吃嫩豆腐，然後是魚肉，最後才是肥肉。”
肖王氏高興得不行，她確實是這個喜好。
“爹，娘跟了您一輩子，您多關心她，彆總給她甩臉子。”
“....有你這麼跟老子說話的嗎？”
“有哦，二狗子和他爹都吵過架，我還隻是和你輕言細語，”肖樂理直氣壯的聲音讓肖王氏害怕他被當家的訓斥，於是清了清嗓子。
“肖樂！去看看雞圈裡今兒有蛋沒有。”
“好嘞！”
肖樂歡快的應著，接著肖王氏便聽見他的腳步聲往柴房那邊而去，她走出小耳房，掃了一眼尷尬的肖大柱，越過他直接回房拿了雞蛋。
肖大柱摸了摸鼻子，當肖王氏再次從他麵前過時，他忍不住道，“今年的豆子彆賣了，留著做豆腐吃吧。”
肖王氏腳步一頓，沒有回頭，語氣雖然平淡，卻有些顫音，“多少賣點可以得些銅板，今年的豆子好，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說完便去了灶房。
肖承雲正在切糯瓜，見她進來時神色不對，立馬問道，“怎麼了娘？”
柳思思和菊花也看了過來，她們眼裡的關心讓肖王氏立馬昂首挺胸，“我是說今年的豆子好得很，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娘不是喜歡吃豆腐嗎？多留點也沒事兒，我開了春就去縣裡找找活兒，”肖承雲隨口的話，卻讓肖王氏的眼神更加柔和。
一天下來，她都沒有找柳思思的麻煩，那臉上的笑一直沒下來過。
其實開心的原因也很簡單，大兒子最懂事，也很久沒有和她說過什麼貼心話，成親後，肖王氏更是怕兒子離自己越來越遠，但不想對方和小兒子一樣，記得自己喜歡吃什麼，還寬慰自己的心，會去找活兒做。
這難道不是讓人高興的事兒嗎？
而後天就是肖承雲兩口子回門的日子，肖王氏雖然想給柳思思一個下馬威，但也不是不分輕重的人，在他們回門的前一天晚上，肖王氏便把準備好的回門禮給他們拿過去了。
“這條風肉是你二舅上次過來時給的，雖然隻有半截了，但也能給親家添個菜，”肖王氏的話讓柳思思眉眼彎彎。
“娘，您費心了。”
肖王氏有些不自在地彆開臉，聲音冷梆梆：“行了，彆以為說點好話，以後你犯了錯我就不會數落你。”
“娘都是為了我們好，能被娘教導，我覺得非常開心呢，”柳思思上前握住肖王氏的手，這可把肖王氏搞得不會了，一直到回房時，她都在沉思。
看著她搗鼓了一陣送東西過去的肖大柱，見她一回來就不說話，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情況持續了一炷香後，肖大柱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肖王氏抬起頭，微淡的油燈下，她眼裡帶著迷茫，“....我在想，婆婆在世的時候，我有沒有摸過她的手。”
如果有，那婆婆當時是什麼反應？她今天有沒有達到做婆婆應該有的姿態呢？
肖大柱：？？？
一大早，肖承雲夫婦便帶著回門禮走了，肖樂幫著做早飯，其實就是看著灶火，菊花給肖王氏打下手。
灶房裡熱熱鬨鬨的，隻有肖大柱清理完豬圈出來時，覺得自己有些落寞。
吃飯時，肖大柱沒話找話，“推點豆腐吃吧，這新收的大豆做豆腐最好吃了。”
肖王氏看了他一眼，“再等等吧，過年的時候再推。”
肖承雲的成親席剛過幾天，也算是開了葷的，肖王氏不舍得這麼早就吃豆腐。
“家裡還有十幾個大糯瓜，做點糯瓜餅可以嗎？”
肖樂接過話問。
“想吃糯瓜餅了？”
肖王氏滿眼慈愛地看著他。
“嗯嗯，娘做的糯瓜餅是最好吃的！”
肖樂衝她豎起大拇指。
那誇張的樣子讓肖大柱想翻白眼。
而跟著哥哥走的菊花為了吃糯瓜餅，也使勁兒點頭。
“那就做！”
肖王氏二話沒說便應下了。
這糯瓜餅啊，就是把糯瓜蒸熟搗爛，然後裡麵加幾個雞蛋，放點雜糧麵進去，最後揉成一團，等團子漲大一點，一戳一個小窩窩的時候，就可以捏成小餅，貼在燒熱的鍋麵上，小火烙出雙麵金黃色的時候，就可以放在竹箕放晾，可以吃熱的，也可以吃冷的。
糯瓜自帶的清香就足夠好吃了，隻是因為做起來有些虧柴火，所以很多人家家裡不是有客人，或者是有好事兒，都不願意做。
砍柴也是件辛苦事。
肖王氏做的糯瓜餅其實並不出彩，但是見肖樂和菊花吃得那麼香，她也非常高興，“剩下的晚上你大哥他們回來我們再吃。”
菊花和肖樂連連點頭。
肖大柱沉默地吃著糯瓜餅，怎麼吃怎麼覺得一般般，也不知道孩子們為啥吃得這麼香。
不過這話他是不敢說出來的，恐怕會引起眾怒。
下午肖承雲夫婦回來時，居然帶了一半雞回來。
“大哥宰了一隻雞，讓我們帶了半隻回來，正好給娘補補身體。”
柳思思笑道。
肖王氏沒想到柳家居然這麼大方，她想起自己給的那半截風肉，臉有些紅，“我身體好著呢，熏起來吧。”
肖樂他們沒意見。
晚上睡覺時，肖大柱乾巴巴地說起親家是個厚道人巴拉巴拉的，結果說到最後，肖王氏壓根沒聽，她睡著了。
肖大柱歎了口氣，也閉上眼睡了。
一段時間下來，柳思思已經完全摸清了婆婆的性子，順著毛一直擼，嫁進來一個多月了，家裡都很和樂。
這天肖王氏一早就去趕集，路上遇見了妯娌肖二嬸，二人便同路。
“你那兒媳婦怎麼樣？”
肖二嬸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去年就成親了，如今大兒媳婦也懷有身孕。
“聽話得很，”肖王氏立馬給自己的臉貼金，“我說什麼她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