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紅星星們和納薩爾們,已經搭好了簡易台子,拿了大喇叭,站上去,說:
“相信,鄉親們,已經聽過了我們的名字,我們是納薩爾遊擊隊,也是你們的兄弟。”
他們發表了簡單的演說,表示將為村民們分了婆羅門、刹帝利的土地和浮財,把地主全家綁到村民們麵前,為他們報仇。
他們說到做到,首先運來了一批人。
這批人是附近的婆羅門大地主的仆人管家,忠實地執行破家滅門的命令,有時候,他們比婆羅門主子都還凶狠,甚至和警察、濕婆軍一起,屠滅一整個小村子的種姓。
綁著他們,令他們跪在台上。
而最後被綁上來的,是一群膚色白皙,養尊處優,衣著華麗的婆羅門。
當著這些人的麵,紅星星們和納薩爾一起,焚燒了從洋房裡搜出來的地契、高利貸欠債券,欠稅單子,成遝的村民欠水電費證明——天可憐見,村子裡幾乎沒有通過自來水和電,因為沒有人付得起水電費,也沒人知道自己又是怎樣欠下這成遝的水電費的。
村民們一陣震動,不太敢看地,一眼一眼瞟著這些往日裡貴不可攀的貴人,又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些壓彎了他們脊椎的債券在火裡化作灰燼。
火光照著他們大為震撼的表情,於是嗡嗡地有私語了。
但是,在接下來的訴苦環節,村民們中的大多數人,並沒有主動上前的。他們畏懼地望著那婆羅門,不敢上前,手劃著,喃喃地念著神名。
那個為首的婆羅門中年農村婦女身穿高級紗麗,噴著香奈爾跪在台上,卻輕蔑地撇了撇塗著國際名牌口紅的嘴,嘀咕了一聲,大意是“冒犯婆羅門,不安分,下輩子如何如何”,
另一個年輕的大學生婆羅門少爺則大聲地嗬斥:“你們要跟一群連賤民都碰的人為伍嗎!等警察部隊來了,滅了你們的村子!”
村民明顯更畏懼了。
納薩爾們裡有幾個年輕的便有些急了,他們是剛剛被拉進黨內的,沒有太大經驗。他們的新同誌們,帶來的全新的辦法,很多他們是從前沒有嘗試過的。
何況,這一帶,並不是紅色走廊,不是納薩爾的活動老區,當地民眾對他們的印象尚且局限在政府的汙蔑當中。
頭一次嘗試,便有遭遇挫敗的前兆,叫他們難免有些心急,其中幾個立刻堵住了幾個婆羅門的嘴,對著肚子狠狠來了一拳,叫他們閉嘴了,才鼓勵村民們說:“我們給窮兄弟姊妹撐腰,你們受過他們怎樣的苦,就怎樣說來。我們要對這些人進行審判。”
但是底下仍舊隻是騷動。
東亞麵孔裡為首的紅星星們,把納薩爾遊擊隊的拉到一邊,低聲說:“印度同誌,彆急,一步步來,這裡情況複雜,不但有階級矛盾,還有為了實質是階級矛盾,但是卻根深蒂固的種姓、宗教問題,一步到位是行不通的。”
他們給納薩爾出主意:“驟然要訴苦,以我們的經驗,大部分人都是不敢信我們的。一半是固有的舊思想,一半是隻怕我們是草頭班子,跟這些婆羅門是一路人。畢竟過去幾十年,印度的政府和警察都是這麼欺騙他們的。”
“我們可以先給鄉親們分地,分屋子,分浮財,填飽鄉親們的肚子,治病,幫他們乾活,跟他們嘮嗑,拉近距離。不要急著觸犯宗教思想,也不要急著訴苦,真心,才是最重要的。”
紅星星們示意納薩爾們看村民們的表情:
他們雖然畏懼掌握釋經權的婆羅門地主的話語,但是因為外來的納薩爾們、紅星星們,一開始就為他們治病、溫和,禮遇,幫扶老弱,他們半信半疑,猶豫不決,但是身體卻還是放鬆的。
東亞麵孔的紅星星們說:“我們可以一步步來。等我們的真心,換得了鄉親們的真心,那時候,比如,我們對宗教、種姓思想頑固的中老年人,就說他們不是好婆羅門,好婆羅門應該如何如何,他們卻如何如何,他們才是該下輩子做牛做馬的。”
“對思想不僵化的青年人,則要一步步深入破除大部分宗教、種姓思想,爭取把他們短時間內大致立場拉到我們這邊來。其中,對於達利特、低種姓中的低等職業、婦女,你們一貫的做法就很好,這些才是我們的根基。”
“等鄉親們心裡,相信我們勝過相信這些高種姓,那時候,再搞訴苦,搞改造。”
納薩爾們有些發懵,苦笑道:“要是直接殺人分地就好了。”
“你們以前太粗糙了,”紅星星們搖搖頭,“把他們留到鄉親們願意上台訴苦後再殺,比現在殺用處大好。現在殺人,隻是殺人報複,鄉親們會覺得震撼,也會同等畏懼。把他們留到訴苦後再殺,是審判,鄉親們隻會覺得痛快,會覺悟。‘痛快和覺悟’,比‘震撼畏懼’好。”
納薩爾的一個小年輕,趕緊掏出一個小本子,從口袋裡摸出一支鉛筆,把紅星星們的話記下來。
納薩爾為首的那個,年紀稍微大一些,撓著頭歎了一口氣:“組織隻在中國培訓了十來年,但七八年的時候,就把我們趕出中國了,不給我們繼續培訓乾部了。後來我們都是自己摸索,很多經驗都是實踐出來的,但是印度的社會環境又惡劣,我們不斷地失去有經驗有文化的老同誌,所以隻能采取這樣的手段。”
紅星星們便帶著安慰,在他們的肩上拍了拍,說了一句“今時不同往日”。
在他們教學相長的時候,遠遠地,一道雪亮的光伴隨著紅綾,在叢林間穿過,追逐著前方的白影。
蟲豸、野獸,乃至於植物,都自動避讓了這兩道身影。
最終,紅綾越來越快,終於攔在了白影前,在一處懸崖邊逼停了它。
金環飛躍,紅綾環身,少女銳利的目光盯著眼前的白影顯出真身——這是一頭巨大的,頭尾足有十來米的老虎,渾身的皮毛雪一樣的潔白。
一頭白老虎。
白老虎便終於開了口,它的音色是一個如管弦一樣清越磁性的少年音色:
“我不想傷害你,請你也不必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