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隊?喂, 王隊?”
手機信號沒有了。
陶術走了幾步, 舉著手機, 想找個有個信號的地方, 忽聽身後的會場中,騷動喧嘩聲高了起來。
回頭一看, 那對神色倨傲的師徒, 正驚慌無措——會場大屏幕上的內容一霎時消失了,滿屏嗞啦嗞啦地,斑斑點點。
台下聽報告的學界中人一時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工作人員正要上台幫忙的時候,更大的騷動爆發了——整個會場的燈閃爍一下, 一齊熄滅了。
會場立刻陷入了黑暗, 而室內的暖氣, 似乎也正在散開。
停電了。
在與會者的騷動中,陶術皺著眉,摸著牆, 慢慢朝外走。
日本的冬夜,正下著小雪。
陶術嗬出一口氣白氣,走出會場, 在積了一層薄雪的街上,繞了一圈,試圖再次聯係國內。他有一個猜測, 想與國內的老師溝通。
但是手機左上角的信號格,顯示為零。手機右上角的電量格,也不滿了。充電寶的電, 卻早已用儘。
走了不短一段路,回首再看,漫天細雪的東京,無星無月,原本燈紅酒綠,霓虹閃爍的城市,倒有一半熄了燈火,黯淡到幾乎寂靜。
“陶君!”陶術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過神,在夜色中,通過輪廓,勉強辨認出一張戴著眼鏡的臉。
他代替老師來日本參加學術會議,期間,住宿等事上,這位日方安排的東京大學助教,幫了他不少忙。
這位助教叫做上野穀,年剛滿四十,生得瘦弱白淨,為人很有禮貌,相當溫和善良,很是熱心。
上野穀問:“陶君,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外麵雪風大,室內雖然停電了,也總是暖和一些。”
“我有一些學術上的問題,想在發言前,再向老師確認一遍。但是,”陶術舉起手機說:“沒有信號。手機也快沒電了。上野君,我看大半個東京都沒了燈光,是不是大範圍停電了?”
上野穀“唔”了一聲,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看,確實是沒有信號了:“不要急,估計很快,電力局就會派人搶修了。”
陶術頗有些擔心搶修的速度,以他從前來日本的經驗看,這不是什麼令人欣慰的速度。
不過,他注意到了一個詞:電力局。
作為一個資本主義國家,日本是沒有電力局這種東西的。
他記得,日本大部分的電力,是由一家私企承擔的。這家私人企業,叫做東京電力公司。是全球最大的民營核電商。
之前的福島核電站事件中,發生核泄漏的這座核電站,就是東電旗下的福島第一核電站。
“貴國成立電力局了?”
上野穀點頭,頗為自豪:“原來,我國大部分地方的電力,都由一家利潤先行的民營企業承擔,實在叫人不能安心。之前,廢君主,進行內閣重組之後,政府部門的機關單位也重組了。新政府立刻發起了對東電的贖買,並成立了日本能源部門,下轄各個地區新設立的電力局。”
看陶術臉色古怪,上野穀忙問:“陶君,怎麼了?”
“沒,沒什麼......貴國確實在建立特色民主製度,一時感慨。”
上野穀便單純地笑道:“是的,如果陶君在會議結束後,還再在我國多待幾日,就能知道,日本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能感覺得到。”陶術說:“看起來,連你們的學閥都......抱歉我這個用詞......”
“你是想說學閥學霸嗎?”上野穀擺擺手道:“你的用詞沒有什麼錯。這段時間以來,從前的學閥們,都老實了不少。連對助教都客客氣氣的了...的...啊...啊...”
“啊嚏!”
雪下得更大了,氣溫似乎降得更低了。上野穀掩麵打了個噴嚏。
陶術看外麵也沒有信號,在雪裡待著不過徒然受凍,便向上野穀說:“上野君,你說的是,我們進去再聊吧。”
兩人正往會場的方向背身走去,陶術的眼角,卻忽然捕捉到了一抹透明的白影,望之,像披頭散發的女性形象。
而天上,有什麼馬車似的東西飛過。
陶術猛然轉身。
“陶君?”上野穀茫然地望著左顧右盼的陶術。
卻見陶術的目光,慢慢收攏,最後,緊緊盯著天空。
他順著陶術的視線看去,卻愣了愣。
雪夜的天空中,紛紛揚揚的雪,遮不住一輪銀月。
下雪的晚上,怎麼會見到月亮呢?
上野穀這樣想。
但是,他似乎,曾經在哪裡見過這樣的場景。
也是雪夜,也是銀月。
“停電了?”一處高樓的辦公室裡,燈泡驟然跳閘,一位新晉的大人物咕噥了一句:“東京的電力設置還有問題?”
他合上文件,站在落地窗前看大半個東京都陷入了黑暗。
“不,不是簡單的停電。”一個女聲突然在空曠的室內響起。
議員稍稍意外,卻沒有被嚇到,隻是回身道:“小林女士,您怎麼突然來了?”
室內,一個容貌溫婉的女子,穿著白無垢,渾身靈光微微,從空氣中浮現。
“而且,您的特質,怎麼突然......?您的意思是,這次的停電,是國內出現新的文本世界了嗎?”
目前擔任特殊安全省首腦的小林美子笑了笑:“是文本,但不是新的文本世界。”她輕輕攤開手,手心,那一張疊得很好的紙片,原本被撕成兩片的,此刻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縫合。
兩張碎片蠕動著,合為一體,最終,似從沒有被撕裂過一般。
“這是?”
小林美子說:“這是j-b1-0的核心文本,代號是‘百鬼夜行’。”
落地窗外,銀月又大又亮得出奇。
一架老牛拉著破落的牛車,正從月前飛過,牛車上,端坐著一位身穿夏日和服,容貌清新的女子。
她似乎注意到了小林美子的視線,回身向她一笑。
出身平民的議員目瞪口呆。
而穿夏日和服的女子的牛車後,有紅衣的絕色女鬼,踏月而來。
隨著將飛將落的雪花,也有撲閃著翅膀,生著十個頭顱,但第十個頭顱卻消失無蹤,往下滴血的九首怪鳥穿空飛至,親切地用喙在落地窗前敲了一敲,似乎在打招呼。
它的背上,正坐著一個小女孩,半邊麵容腐爛成白骨,她正向窗戶裡揮手。
銀月之下,百鬼重返人間。
小林美子便微微笑了,笑著笑著,忽然落淚了。
盯了一會,除了異樣反常的銀月,什麼都沒有看見。
陶術收回視線,壓住心中的不安,回頭,卻見上野穀傻傻地,一幅如在夢中的表情。
輕輕地推推他:“上野君?上野君?”
“啊?啊?”上野穀才回過神來,卻頗有些慌慌張張的。
“你怎麼了,上野君?”
上野穀連忙道歉道:“對不起,我想起了一些故人,不,恩人。”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陶術也不想追問旁人的**,隻道:“氣溫越來越低了,我們快點進屋吧。”
“好、好的。”
在他們走進門的一霎,光明大放。
會場的燈光,外麵路燈的光芒,一起恢複了。
雙重的明亮,照得眼前一片緩緩落下的雪花,也透亮了。
兩人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的說笑聲:“謝謝您們幫我們搶修電路。”
“不客氣,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