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怎麼了, 孩子?”瑪莉愣了愣, 順著伊莫遜指的方向看去, 樹下空無一人。
伊莫遜噎了一下,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是那四個奇異的人, 當真從樹下消失了。
瑪莉慈愛地撫了一下他的頭頂:“趕緊進屋吧, 吃點東西。”說著,又咳嗽起來,身子搖搖欲墜。
伊莫遜來不及管那些人,連忙攙扶住母親往屋子裡走, 扶著她坐下。
“母親, 您休息一會, 我去端一碗水給您。”
伊莫遜正舀起一碗水的時候,忽然聽見屋內砰地一聲。
母親瑪莉,驚慌失措地呼喚聲:“我怎麼啦?我怎麼啦?”
碗砰地砸在地上, 伊莫遜衝進了屋子裡。
一看見母親,他的心涼了半截。
她臉上沒有了眼睛。
原來是眼睛的位置,隻有一片空白。
蹲在地上, 摸索了半天的瑪莉,聽見孩童的腳步聲,伸手喊道:“伊莫遜, 伊莫遜,你幫我找一找我的眼睛。”
伊莫遜看著光潔的地麵,沉默。
聽母親帶著哭音說:“隻是太累了......太累了, 我輕輕地,輕輕地,擦了一下眼睛,然後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她的衣袖上,還殘留著一團棕色的顏料。
瑪莉的眼睛和伊莫遜一樣是棕色,隻是顏色略深而已。
而她的麵龐上,鼻子也歪歪扭扭的,似乎被擦掉了一半的線條。
瑪莉全身的藍色快褪儘了,她的五官也開始褪色融化了。
阿納正在最裡麵的房間休息,聽到聲音,跌跌撞撞跑出來,趕緊扶起了瑪莉,他倒沒有任何吃驚,隻是端詳了一陣子,溫柔道:“瑪莉,你生病了,不是什麼大事。你隻需要重新塗一次顏色,新描出五官。走罷,我帶你去見牧羊人。”
他溫柔而不可拒絕地架起妻子,走出了房門,拉向金色的區域。
瑪莉在黑暗的絕望中掙紮:“不要——不要。”,她哀求道:“丈夫,我隻是太累了,我沒有生病,我親愛的丈夫,你憐憫你的妻子,請你不要帶我去乞求神聖的垂憐!我隻是太累了!”
阿納視若罔聞。
伊莫遜撲了上去:“放開我阿媽!放開!”
但他一出生,除了母親之外,沒有人看得到他的存在。
父親阿納碰不到他,也看不到他。
“伊莫遜!伊莫遜!”母親淒厲地叫喚著。
阿納卻扶著妻子,走出了房門,從伊莫遜身旁擦肩而過,似沒有看到這個兒子。
鄰居看見了,便問:“可憐的瑪莉,她怎麼了呢?”
阿納說:“她生病了。”
於是,鄰居們便也熱心地幫著他,一起架著瑪莉,前去牧羊人住在金□□域。
阿納一路和熱心的鄰居們一起,把瑪莉架著往金色的區域去。
伊莫遜想跟著進去,卻被金色色塊猛然彈出,倒伏在地上。
他再次站起來,卻仍被擊倒在地,不被允許進去。
他隻能眼睜睜地,父親扶著母親進入了牧羊人所在的金□□域。
母親此時已不再掙紮,向伊莫遜方向的臉龐,流下了一滴淚。
而天府人,是沒有淚的。
身材高大,卻四肢細長得像蜘蛛腿,麵色蒼白陰鬱,極為瘦削的伊莫遜,低著棕色的眼睛,領著張玉穿過地獄的城市。
“你媽媽,被治好了?”張玉一邊走,聽著伊莫遜簡單地告訴她的故事,一邊問。
他們此時正穿街過巷。
街上的人群來來往往——他們,或者說,是它們。
乍一看去,這座地獄之城,來往的行人很是正常。
但是稍稍一注意,便令人毛骨悚然。
與張玉擦肩而過的其中一個人。
“他”的頭部、身子、四肢,都有縫合的痕跡;皮膚,則略微鼓脹,表皮光滑,像是吹滿氣的紙張;極為莊嚴肅穆的五官,仿佛是被鑲嵌上去的。
街上,一個個仿佛是人皮吹滿氣,然後畫上五官的行人,肌膚慘白,臉上刻著一成不變的笑容,在街道上麻木地走著。
如滿大街的紙人在行走。
伊莫遜低聲道:“彆看他們。”
張玉便低下頭,按住乾坤圈,與其中一個“人”的視線錯過去了。
伊莫遜才繼續說:“如果按照天府的規矩,大約算是治好了。”
“牧羊人剖開了我母親的身體。”
“祂愕然發現,我母親褪色的身體中,藏著一顆心。跳動著的,真正的血肉的人心。
但人的心,不能隨意更換,會悲傷,會有衰老腐朽。有時候,會十分沉重。
紙人的身體,承受不住這樣的一顆心。
所以,母親她一直在褪色。”
“人與紙人不同。人沒有辦法長生久視地活在天堂。”
伊莫遜說:“我的父親與鄰居們,為了母親著想,懇求牧羊人剖去了母親的心。”
“而為她換上了一顆藍色的畫出來的,可以更換的,永不凋謝的心。””
張玉問:“這樣不好嗎?”
伊莫遜默然片刻,沒有再說話。
前方,有一棟的房屋,有與張玉在劇情層見過的小鎮上的畫室一模一樣。
伊莫遜領著張玉,一路避開人群,進入房屋,撬開了地板。
房屋裡空蕩蕩的,地下,卻有一處極隱蔽的地下室。
地下室裡,隱隱坐滿了人。
伊莫遜這時,才低沉地,歎息著說:“不好,小姐。”
“永不凋謝的心,一點都不好。”
四個人遠遠地綴在伊莫遜身後,看到,最終,瑪莉重新從金□□域出來,麵帶微笑。
她整個人煥然一新,身上的色彩變回了漂亮的深藍色,五官便得比從前更加聖潔肅穆美麗,不再憂愁憔悴。
男孩小心地靠過去,低低喊了一聲:“母親......”
但是瑪莉卻恍若未聞,和阿納手挽手,走了出來。
此時,她看起來和其他天府裡永遠莊嚴微笑的女人沒有什麼兩樣了。
她再也不流淚,不憂愁了。
她像莊嚴的聖母。
她像端正的天使。
唯獨,再也不像他的母親了。
這是一間地下畫室。放置著許多的油畫,間或有人體雕塑。
此時,地下室裡光線低沉,每一幅畫前,都坐了“人”。
即使是張玉,見到這些東西,也瞳孔略微一縮:
每一幅畫前,都坐著一個血淋淋的東西。
仔細辨認,這些東西,都沒有皮膚,沒有任何一點兒人的器官,隻有血淋淋的一團人形血肉。
仿佛是被活生生剝去了人皮,挖去了五官與臟器的人類。
地下室之中,坐滿了無皮的“人”。
這些無皮人,陸陸續續在長出皮膚,生出五官。
兩位無皮人,則有著一雙剛剛生長出皮膚的手。
一位無皮人長出了耳朵。
離得最近的另一個無皮人,已經生長出了一對眼睛。儘管周身還是紅彤彤的沒有皮膚,但那對眼睛,卻很是漂亮年輕。
伊莫遜道:“彆害怕,外來的小姐,這些就是我要帶你見的,能幫助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