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沉地升, 猛烈地撞在了一起。
相撞的一霎, , 光亮灼人。無論是現實當中平楚市上空的星雲宇宙橫轉與豎轉的兩大軌道, 還是文本世界中的天堂與地獄相撞,諸多天使聖徒與衣衫襤褸、奇形怪狀的生物搏鬥的奇詭景象, 都凝固住了。
極刺目的光明之中, 開裂的聲音源源不斷。
等光輝稍稍褪去的時候,王勇發現自己被籠在一團柔和的光裡,前方站著渾身是血跡的褐發耶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傷害不到他們。
此時, “耶穌”跟前的九重天堂與九重地獄、煉獄, 所有的景象都密密麻麻布滿了裂紋。
他便極輕極輕地吹了一口氣:
呼。
咯噔一聲, 嘩啦啦,須臾之間,天堂與地獄, 三角形生物們,聖徒天使,脫落的色塊, 都化作了無邊的彩色碎片,如雨墜向人間的星球。
被壓扁的天府地獄的紙人們,三角形驅使的綿羊們, 第五元素島的怪物們,都隨著碎片雨一起飄蕩向人間。
這些碎片化作肥沃的泥土,化作春風, 滋潤了人間草長鶯飛。
那些色塊,則化作了大塊大塊的土地。
碎片落在天府與地獄的紙人身上,紙人過於俗豔的色彩褪去,身上漸漸生長出血肉,機械的神態慢慢變得迷惘而生動。
碎片落在第五元素島整座島上的那些石頭、結滿珍饈的草木、奇異的果實上,它們都變回了真正的人身,大多是些匠人。
落在色彩各異的大鳥們身上,大鳥們變回了一個個身穿不同顏色教袍的教士,大驚著畏畏縮縮以袖遮麵。
落在人麵雀身上,人麵雀化作了一個個早已死去的,身上布滿鞭打虐待痕跡的唱詩班兒童、閹伶的屍首。
巨型胖子身上的血肉紛紛脫離了它,胖子變成了一個頭戴王冠的貴族。
它身上脫落的肉塊,變回一個個瘦骨伶仃,不堪驅使的農民,他們手執鋤頭,正不知所措。
空想女王尖叫著融化了,變作了一團空氣。她本是虛化的清談概念的化身,隻有在神國才能存在,此時,也回複於虛無,再也不存於真實的人間。
剩下的大部分彩色碎片,則都落在了一個地獄中的怪物女人身上。
這一個渾身長出七八個手腳,麵龐是凝固的顏料塊,眼珠腐爛的紙人女子,也慢慢回複了人身。
她是一個溫柔憂鬱文靜的女子。是天府裡真正自主誕生的第一個“人”,是感情的母親,是真正的聖母。
但她卻被剖去了心臟,肉身化作紙人怪物,被困在了地獄的房子裡;精神化作一位婦人,藏身在人之美學所化的小鎮之中。
此時此刻,肉身與精神合一,她人的心臟,又在胸膛裡跳動。
瑪莉抬起頭來,如十年大夢初醒,仰頭望著那像伊莫遜的褐發耶穌,怔怔地流下眼淚。
此時,所有在人間蘇醒的“人”,也都與她一起望向尚且站在高空的褐發男子。
褐發男子一步步行來,最終到了她跟前,叫了一聲:“母親。”拭去了瑪莉的眼淚,身形卻漸漸淡化。
瑪莉驚慌失措地去拉他的手,卻撲了個空:“孩子,你要去哪?”
褐發“耶穌”笑道:“母親,不要怕。人間已然重塑,從此我將無處不在。從此我將與世長存。人類存在一日,我就存在一日。”
此時,那些如夢初醒,從怪物變回人身的貴族、教士,農民、各行業的市民,都一一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神國地府不複存在,我們在人間,又當處如何的位置?”
耶穌答道:“神規定人的時代早已過去。人的位置,自然隻有人去爭取。”
所有在人間露出了真身的曾經“怪物”們,都互相打量,不由麵麵相覷。
神聖的外衣早已剝去,市民們匠人農民盯著教士想:“原來它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們打量完從前高不可攀的存在,見他們也是同樣血肉的人了,便暗地裡嗤笑一聲。
教士們被盯得渾身發寒,連忙向後縮了一縮。
貴族們見自己勢力孤微,連忙也站到市民們一邊,瞪著教士。
這時候,忽然聽得彈琴聲與狼嘯、獅嚎,豹鳴一起響起來。
煉獄裡的詩魂笑嘻嘻地走上前來,行了一個大禮:“詩歌從此後,應當如何呢?”
“許你詩歌遊曆人間。”
他身後,緊跟著三個怪物。
一條奇瘦的巨狼,張著銅鈴眼和血盆大口,領著一群狼子狼孫。
一頭鬃毛被血液染成褐色,每根須發裡都藏著冤魂的獅子,走過的地方都長出荊棘。
一頭懶洋洋的巨大的豹子。
三怪中,為首的豹子道:“詩魂,你領著我們上天來,可彆忘了我們兄姊三個放人的情分!”
詩魂想起曾經答應豹子的話,才知道這狡猾的豹子,竟然早就料到了此時,在這裡等著他呐!
他原不想讓路,卻無可奈何,不能違背誓言,隻得讓路,讓三怪走到了“耶穌”跟前。
豹子眼珠子一轉,謙卑地道:“人子耶穌,我們也有功勞,隨您廝殺神國,咬去了神聖的外衣。人間也有我們的一份。”
耶穌看他們一眼,隻得道:“那麼,你們也住在人間罷。”
三怪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慢騰騰地走向人群附近蹲下。
最後隻剩下王勇等人了,褐發的“耶穌”,身形也淡得差不多了,幾乎變作了透明。
他望向王勇等人,伸出手道:“謝謝你們把我放出來。你們一直在找的東西,給你們罷。”
整片圍繞著地球旋轉的七彩星雲都變小了,越變越小。
最終,它化作一團斑斕的光芒。
光芒裡,閃過了各色文藝巨匠的臉龐,閃過了繪畫、音樂、詩歌、文學中的多彩形象,閃過了濃鬱的各色感情,閃過了一身教士長袍,正在演講的馬丁路德等人。